前兩天看瞭一個過度淫穢的情色小說，劇情頗有意思，在滿足感官刺激的同時，neta瞭不少經典的文學母題。所謂賢者的餘裕，大概就是沖完澡後沖泉，故而寫下這篇過度解讀的書評。

該小說是一本別致的系統文，名叫《完蛋，我的系統被入侵啦！（異界性奴系統）》，從取名可以看出作者為吸引讀者也是蠻拼的。原文連載於某華語論壇，作者id tasis，目前已寫完一個完整的故事篇章（似乎還有伏筆的樣子），我姑且鬥膽名之為“黑旗崛起篇”。

小眾網文，還是先寫一個故事梗概：

主角被制作為黑旗為在人類結構性壓迫的獸人部族帶來反抗和復仇的契機，客觀上似乎是有利於“全獸人”的存在。這不能不是我們聯想起Ursula K. Le Guin（厄休拉·勒古恩）所創造的“幸福之城”Omelas──Omelas這個城市裡的所有人都是幸福的，但必須以那個不見天日的承受污垢與痛苦的小孩為前提。部分人的幸福是建立在對另一些人的壓迫之上的，厄休拉揭露瞭這種問題，但她的處理是消極的：有良知的人最終離開瞭幸福之城。良知者的道德被保全瞭，但壓迫仍在繼續。

我覺得我們不該被“幸福之城”表面上的關於“幸福”的道德拷問所迷惑。“幸福”不是目的，在這套話語裡，“幸福”是可以被其它能指所替換的，比如“自由”，比如“解放”。這套話語的真正目的不是追求一個可以任意填充的空能指，而是通過此空能指的確立，來默示一種能指運行的邏輯──“X是值得主體追求的，主體獲得X的代價是另一些人（非主體）不能獲得X，欲望便這樣成瞭”。

在這套能指邏輯中，重要的不是X是甚麼，而是它表述瞭“主體”與那些被劃到“非主體”人群之間的對抗性。

這種對抗是相互的，它滿足形式上的交換律──不妨把“幸福之城”中矛盾對抗雙方的身份逆轉，按厄休拉所推崇的中國智者老子的話，“受國之垢，是為社稷主；受國不詳，是為天下王”──不妨讓那個不幸的孩子成為君主，成為統治者。

統治者所追求的X，恰恰是非統治者，也就是一般公民所被剝奪的東西（或者說，原本大傢都沒有，但統治秩序被建立後，非統治者就感覺自己被剝奪瞭X）。這個能指X，不論將其填充為“自由”/“民主”還是“公平”/“法制”，都不是真正的欲望所在──再次重申（BTW，如果我們將重讀為zhong，是否就沒有語病瞭呢？），在這套邏輯下，真正把欲望生產出來的恰恰是對另一些人主體身份的剝奪和欲望的否定。字面上值得人人追求的X，實質上被壟斷為統治者的X，統治者的欲望不在於得到X，而在於對X的壟斷和解釋。與之相對，作為“被剝奪的”一般公民，就如圖幸福之城中那個不幸的小孩一樣，他隻是想要“幸福”呀──然而統治者並非因為追求X而成為統治者，這種主權恰恰是以壟斷X為前提的。

講到這裡，有必要轉回那個淫穢文本，補充一下“黑旗崛起”篇章的前因後果。

在黑旗崛起篇重，主角幾乎是一個不配擁有姓名的工具人。然而從某種程度上講，黑旗的崛起與覆滅皆在這個主角的預料之中。

主角的地球前世是一個普通宅男，穿越到異界後發現自己變成瞭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坦然接受”瞭這種狀況，取瞭個新名字叫伊芙。伊芙對穿越到異界並獲得系統銀手指這件事接受得也十分自然──“仿佛在遊玩一個沉浸式大型VR遊戲”，所以這個小說的“System Guide”部分很有一種Kuso Ero Fantasy的味道。

即使是意外失去四肢又被獸人擄走當RBQ時，伊芙也隻不過將其當作遊戲中一個較難的關卡。轉變是發生在她遇上瞭兩個一同受虐的“NPC”，伊芙利用系統的奇妙道具幫助她們先行脫困，並與她們約定回到人類王國後搬救兵來救自己，但是這倆NPC卻逃亡失敗慘遭獸人虐殺──即便如此，在死前仍然恪守誓約，伊芙通過她們臉上被獸人侮辱性地刻字“一定回來救你”以及他們的玩笑取樂瞭解到這一點。

同伴的純澈信念被獸人踐踏侮辱，伊芙終於被現實刺痛瞭，終於不能把一切隻當是玩樂瞭。如果說Kuso Ero Fantasy是她的想象界，那麼此刻她終於回到瞭“現實”，異世界的/劍與魔法的/有著遵循投入產出定律的“性欲許願機”的，自成體系的象征秩序。

誓約姐妹的慘死激起瞭伊芙的憤恨，她發誓要報復這群獸人，但淪為人彘娃娃RBQ的她並沒有能力親身實現她的復仇計劃。而最終，她的復仇欲望還是得到瞭宣泄──通過她作為系統擁有者給使用者提供的2級強化，她誘發瞭這群獸人的野心，理所當然的，獸人們為自身所遭受的世代壓迫找到瞭一個絕好的仇恨對象，所謂人類。最終，黑旗氏族在六年間旋起旋滅，興於似，亡於斯。從故事內的邏輯講，黑旗氏族的快速崩滅是個偶然事件──也就是說，伊芙的“以仇恨來宣泄仇恨”的復仇計劃是沒有"充足"的理性擔保的。

即便把黑旗迅猛生長為一個獸人帝國後所必將遭遇的歷史周期考慮在內，這個計劃也仍然如同那個“性奴隸系統”的性欲內核一樣顯得過度荒淫──這種荒淫的邏輯大致是如此運行的：O是主體所需要的，主體獲得O的前提是將另一些人也納入其中，讓他們開辟與有關O的新身份，欲望便這樣成瞭。

這個邏輯在文本中的具體實現，例如，作為系統擁有者的伊芙想要從系統中獲得性滿足，那麼必須讓其它的生物成為系統使用者，射出體液（為系統貢獻勞動量；如果單看系統內各等級可兌換物品或服務所需的勞動量單位，會發現它的設置是合乎理性的。可以認為，任何理性的根基之處都有一個非理性的內核）。再例如，伊芙想要對黑旗獸人復仇，於是先驅動黑旗開辟人類復仇者/獸人復興者的身份，讓他們在內部與外部的征伐中積累仇恨，“受國之垢”，總有一天自取滅亡。

文本裡的伊芙是沒有政治身份的，她首先是作為一個“Kuso Ero Fantasy”的故事主角，其次是象征一種“荒淫無度”的神秘原樂。而作為有政治身份的人，無論是“最高尚的獸人”，還是“最卑鄙的人類”，平心而論，都不能對伊芙的復仇計劃所引致的人間慘劇無動於衷。然而我們不應過分註重於那些慘劇的細節而忽略瞭在其背後運行的整體邏輯。

不妨稱前面提到的關於X的能指邏輯為“現實邏輯”。同一套現實邏輯給默認給不同的人，統治者與一般公民對其的理解是不同的，表現自然也不相同。拿黑旗崛起這一節舉例，作為黑旗下的一般公民，他們是在寒冷的聖山上修黑旗聖廟的獸人與徒步朝拜而死的獸人，他們是在聖山神廟內與戰場營帳裡日夜用白濁液祭司黑旗的獸人，他們是在內部與外部的戰場上沖鋒殺敵然後奸淫擄掠的獸人。而作為黑旗的統治者，他是那個用黑佈與旗桿裝飾無肢女孩的年老薩滿，他是開發子旗建造聖廟的馬格努，他是夙興夜寐地謀劃戰爭並提防刺客的黑旗大族長-殘虐者佈魯。在黑旗崛起的過程中，一般公民大概都是尊敬這個領導者的，但原本作為獨立統治者的獸人傢族們卻總是派刺客刺殺他。

黑旗，作為一度代替獸人高天崇拜的新信仰，一般公民以或虔誠或狂熱或實用的態度來對待它;而統治者們的總體作為，卻是在掩蓋她的真相並壟斷她。

關於O的邏輯往往作為是作為現實邏輯的一種淫穢補充。

我舉一個元文本的例子──以假想中的對這個小說文本的創作、閱讀和評論──也就是這個色情文本的生產和再生產為例。之所以要舉一個假想的栗子，是因為不能舉出現實的栗子。然而正如齊澤克在《少於無》的序言中所說的那樣，真理並非一定要用事實來說明──“但是它仍然在動呀！”

不妨假設有兩個讀過這本小說並對其中的情色內容持不同偏見的讀者A和B。假設A是所謂的異性戀純愛直男，性癖是傳教士體位之外皆異端；假設B是所謂的天賦黨女裝子，性癖是和mtf或偽娘搞偽百合。那麼容易推論，A更可能對文本中的所謂“重口情色”內容產生心理厭惡，甚至將其斥為“性變態”。而同樣的所謂“重口情色”內容，甚至可能不會讓B發出“淦！你性癖好雞掰奇怪！”的感嘆，同時，穿上皮套就可以轉換性別和身份這個設定可能戳中B的興奮點。如果B不巧遇上A的斥責，那麼B可能復讀LGBT的理論為“性少數”辯護。將“離經叛道”的非“傳統”（傳統應該被宣制，在我們能確認它多大程度上屬於現代的發明之前）性行為斥為“性變態”顯然遵從的是關於X的邏輯，而為“性變態”們開辟“多元”身份的“轟轟烈烈”的LGBT運動顯然遵從一種關於O的邏輯，它不倦地發明新的社會性別以及性向和性少數身份──這無疑構成瞭我們的現代景觀中一環靚麗而淫穢的補充。

然而真正重要的問題不是去辨明到底是性少數還是性變態──我們應該知道，這個問題本質上不是關於“性”（sex）的

再次重申，那個X是一個可以被任意填充的空能指──它的運行邏輯既不在se，也不在X，而在於權力。這個權力是如何發生的？我們必需進入到具體的文本或實踐中去探究。

最後，不如模仿這個過度淫穢的文本中的一句過度淫穢的命令來為本文作一個瞭結──至少，在守陵人看來，這條命令無疑是過度淫穢的，但古北還是對沉睡中的伊芙Eve誦出瞭這道咒語，並開啟瞭她的新篇章：

開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