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政府签订《南京条约》之后的第9年,洪秀全打着【太平天国】的旗号在广西金田发动起义,至此爆发了中国史上最大规模的农民革命,中国人口在那个时期锐减了40%。
太平天国运动到了后期由于诸多因素(原因太多懒得码字儿),已经从单纯的寻求均权演变到对百姓的强征杀掠,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加上清政府对底层人民的政治宣传,实际上那时候百姓对太平军是避之不及。
1861年11月,太平天国军队开始从浙西杀往宁波,因为太平军留长发,故而老百姓称之为【长毛儿】,于是一小搓儿宁波人为了躲避长毛和战乱,拖家带口把家当放上了小木船,离开世代居住的陆地和家乡,向着大海的深处拼命划去。
待到枪声减弱,云开雾散,猩红的海水开始变得湛蓝透彻,前方领队的头船上不知道是谁惊呼一声,小木船们纷纷像一只只受惊的小鸟聚到了一起…….此时在他们的前方,一座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岛就突然现在了海面。
这座远离陆地,形似飞鸟的弹丸之岛,就是花鸟岛;它成为了一部分沿海渔民逃避乱世的避风港,也成为了他们开枝散叶的新屿岸。
花鸟岛按面积来说其实很小,按名气来说其实也很小,远不如同胞兄妹例如枸杞岛,东极岛那么有名;更别提有嵊泗岛那么富裕…….那这地方该咋去形容?
记得有天傍晚我在岛上漫无目的瘸腿走路(我鞋底快掉了),路过一间老房子,老房子门口坐一老太太,老太太低头看了看我的鞋,张嘴就想乐,结果一张口假牙给掉了出来,倒是把我给吓一跳。
扶好假牙后她问我打哪里来的,我说上海来的,听完她边摇蒲扇边点头,往我身上打量了著说:这么远跑过来干啥,这里没啥好玩的~
这句话真是戳到了我灵魂深处,我真想奔过去跟她击个掌,表示赞同,但脚下又不给力!
我说老奶奶…..内什么岛上有卖鞋的没有?就那种高帮的适合上蹿下跳的…..我假装小跳了一下,但不敢跳的太过,然后接着说:呃…..复古一点儿的没关系,入乡随俗实用就可以!
老太太停下手里的蒲扇,很实诚地往山路下面一指:那下面街上你去问问,我记得好像有下海扑鱼的靴子卖诶….
我到了,大概就是这样的
我擦了擦汗,表示这高帮真的好高啊~~这30几度的天儿,我怕我实在扶不起这气质。
是的!这里物资匮乏,真没啥好玩的!就像我在微信群上跟小伙伴讲的那样:
这里交通又不方便,又吃不到回锅肉,天天都是尼玛的海鲜海鲜海鲜!海水又只有一个蓝色,晚上看什么荧光海,蓝眼泪,腿都快被蚊子咬成D罩杯了!沙滩虽然干净,但是有时候有水母飘过来,很危险!昨天突发奇想换了一家老太太的民宿住,想体验一下当地渔家的生活,结果我在三楼,厕所在一楼,她机智又贴心地把她老伴儿的夜壶给我端过来了……我…..也是可耻的用了……
正在加班的眼镜(我室友)淡淡地说,他喜欢我装的逼,甜而不腻,有张有弛,小哀怨里品得出点儿小甜蜜,娇嗔地刚刚好。
啦啦啦,可不是嘛!我在这儿度过了16天!除了来这儿的义工,你可曾有见过哪个外岛游客一口气儿待过16天的?
所以….其实,我终究是喜欢这里的,不为别的,只为这片蔚蓝的大海和无尽的安宁……
在岛上生活的这16天,也是花鸟岛经历蜕变的16天:
岛上主路的地砖是在这段时间开始铺设的;码头的建设和扩张是在那时候正式开始的,我记得临走前最后一天,沙滩近海开始铺设起安全网,岸边也开始焊接和安装瞭望台与淋浴头;而进入沙滩的入口也设置了售票处……
舟山市旅游局已经给这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儿施上了粉黛,做好了嫁衣,只等今夏的风平浪静。
而花鸟岛在随后,会作为高端旅游定制线路向外推广,至少在那16天里,作为散客的我来说,各项花销确实谈不上便宜;不过岛上的村村寨寨以及风土人情倒还保持地原汁原味,没有太多景区的世俗和人间的烟火,人情味依然充斥在村里的街头巷尾——对于这一点,我一直感到由衷的庆幸。
是真的由衷的庆幸。
海上花鸟https://www.zhihu.com/video/1236370645010407424
花鸟岛南湾,临近沙滩的地方有一家民宿叫做星空海,我在岛上大部分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
掌柜的是本地人,也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前些年政府开始着手搞旅游开发,看上了这地段儿,于是打算租了她家老房,重新改造装修,目的是整成个花鸟岛民宿派的样板房,以此来向投资者展示用。
那时候他们一家人早已迁往宁波,老房子呢也就一直空在这沙滩旁边,政府这边一游说家人一合计,房子就租出去了三年。
三年到期,掌柜就回了花鸟岛,在岛上派出所找了份跟户籍相关的工作,一边上班,一边和父母一起经营这家民宿。
至于这名字嘛….以前政府起了个名字叫做【爱情坐标】,现在人家摆摆手,说你要收回去可以,但名字不能叫【爱情坐标】,所以掌柜这头儿干脆就重新起了个名字,叫做【星空海】……估计自己又觉得不放心,在下面打了个括号,写上:原爱情坐标。
掌柜不忙的时候也会趴在这儿对着大海发呆
我觉得政府有些小气了,说:掌柜的,说实话,我是真没觉得这爱情坐标哪里有星空海好听。
掌柜无奈地笑了笑说,爱情坐标这名字在这边出名嘛……
不过当时我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毕竟……其实在互联网上,连【花鸟岛】听过的人都是少之又少。
掌柜还想接着说些什么,我说你等一下!有情况!
因为这里视野好,所以沙滩上的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老衲的火眼睛睛!
比如这种!
这种!
还有这种!
还穿安全裤!难道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海风从遥远的太平洋缓缓吹来,轻抚著这座宁静又热闹的海岛;此刻的阳光也像瀑布一样从天而降,夹带着维生素C和鸟语花香。
我推开窗户,伸出头探了一探:下了几天雨,天终于放晴了!
大爷是个低调的老头儿,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和他老伴儿是店里的伙计,掌柜的是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他俩的女儿!
才进这家民宿的时候其实我跟他交集并不多,但每次在院子里打照面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大爷淳朴的笑容。
那时候他总是驼著背在忙些什么,不是忙着晒被单,就是忙着收被单;要不就是提了个网兜,往民宿一侧的老房子走……每次他看到我时,都会放下手里的东西,冲我点点头,瞇着眼笑得很真诚,虽然这笑容不是来自于一个妹纸( 哎….),但加上这碧海蓝天和明媚的阳光,我心里也是透亮一片。
大爷是个快乐的老头儿,反正我每次看到他都是乐呵呵的,虽然嘛…背有点驼,但是精气神那是绝对的足!
我说,大爷,您看上去就是属于身体特好的那类人!
大爷听到我夸他身体好,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谦虚点儿吧….不妥当!难不成摆摆手咳嗽两下说:诶!不好不好~哪里好了…;不谦虚吧~总不能地上搬块儿石头往胸上碎吧,所以只好弯腰点点头:好好~身体好,身体好~呵呵。
太阳渐渐爬到了头顶,大爷晒好床单和我站在民宿门口聊天,看着面前的大海,大爷话匣子一打开,收也收不住。
他和大妈都是这岛上土生土长的银儿,在这儿住了几十年,生了三个娃,后来随子女举家搬去了宁波。
不好不好~大爷撇撇嘴:城市里不习惯呢,空气不好,水也不好。
我说各有各的好吧,城市里毕竟生活上面还是很方便的,买东西啊,吃饭逛商场啊,生活上丰富一些。
大爷说他14岁就跟父亲下海捕鱼捕乌贼,后来开始跟大船,跑到济州岛那边去捕鱼,来去要好久时间,虽然辛苦,但是已经习惯了。
城市里哪有自己家乡好?大爷指了指后面山头,又指了指面前大海:这里山好,水好,空气好,还能出海钓鱼….我在那边生活不习惯,没事情做呢。
我说,你现在还出海?
大爷激动了,手一挥:对面码头下面那艘小木船看到了吧!嘿嘿~就是我的呢!说完麻利地挽起袖子,只要风浪不大,我就,划-船-出-海!说完又嘿嘿了两声,那眼神,明明是个16岁的少年。
捕什么鱼?
大爷没回答我,他抬头看了看太阳:你吃午饭了吗?
我说我早饭还没吃呢….
走!进我屋,跟我们坐一起吃饭去!
于是,这便成了我在花鸟岛蹭的第一顿饭…..
大妈也是个热情的大妈,跟我叽里呱啦说了好多话,是真的很多话~
末了,我很残忍的叹了一口气:��哎~大妈,要是您会普通话就好了….
因为方言我真啥也没听懂~
锅里烧的鱼叫做【虎头鱼】,是大爷自己捕上来的,同时这种鱼也是这边最多的浅海鱼,此鱼,我觉得极傻。
掌柜的老爸是当年花鸟岛的船老大,船老大是啥?每次落桌吃饭,旁边拜把子的兄弟,下面收来的船员,必须候着等老大入首席,菜一上桌,鱼头便是一定要冲着他。
因为只有船老大,才能寻得了鱼群之首;也只有船老大,才知道海底的礁石暗流。
在那年代,船老大不只是上司,他还是这漂泊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叶小舟上的所有灵魂,他背负著出发,收获和平安归来的所有期待。
第二天午饭过后,大爷拿出一件儿橘色的救生衣抖了一抖:这还是当官儿的发的,从来没用过呢…..说罢递到我面前:来,小伙子,穿上看看!
昨天在饭桌上,大爷兼船老大答应带我出海扑鱼,但有一个条件:不管水性好不好,必须要穿救生衣。
这必须得穿啊!
其实水性方面我以前也提过,因为小时候不懂事,在河里跳水时下半身陷入河底淤泥拔不出来差点被淹死,所以一直有童年阴影不敢下水。但自从我单人单车环游中国后回到上海,我就下定决心克服这个巨大的心理障碍,所以游泳馆也是两天跑一次。
现在嘛不敢说水性有多好,至少还是能稍微扑腾两下的。
但大爷的条件是合理的,一是为我自己好(毕竟是大海),二是因为当地政府有相关规定,这一点上我也不想大爷惹上什么麻烦,所以就不细谈了,总之,这并不是什么旅游项目,而大爷也没收我一分钱,得来完全是缘分。
小木船停靠在码头旁边,大爷通过一根细绳把它拽了过来。
一跳上船,大爷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一把拿过船桨,对着前方的海面一吆喝:坐好咯!我们出海咯!
明明我们是离开屿岸,但他眼里却满是归家时的欣喜……所以在那一瞬间,我脑海里全是当年他当船老大时英姿飒爽的画面,而现在的这艘小木船,承载了他对那些风起云涌的所有思念。
我情不自禁地说:哈哈,大爷,您这表情感觉像是在开法拉利一样!大妈就是被你这样撩到手的吧?
啊…啥利?我们自由恋爱的呢~
大爷把小木船摇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开阔的海面,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捣鼓出一块儿梆了根绳子的大石头,扑通一下给扔到了海里:下矛!钓虎头鱼咯!
不一会儿,鱼舱里就有好多条虎头鱼,我观察下来觉得这鱼是蛮傻的,因为大爷一会儿就是一条,没多久就已经钓了30多条了……
钓了一会儿鱼,大爷把我放到一块儿露出海面的礁石上,他告诉我这块礁石是他平时采集【末nia】的地方,也就是【贻贝】,晒成干制品后名字就叫做【淡菜】
这块儿礁石,是大爷以及附近海民从小到大祖祖辈辈的金银岛,因为在周边以及这块礁石上,有着数不尽的财宝。
这块儿大礁石上长满了这种像小火山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越往下越多,估计有密集恐惧症的会受不了。
这种东西这边叫【唑】,真正的学名叫【藤壶】,【藤壶】有很多种属类,花鸟岛这边的藤壶,应该叫【台湾笠藤壶】。
作为内地人,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挺新鲜的。
这家伙外壳相当硬,确切来说是很硬,并且很难抠下来,我死命掰下一个,尼玛掰掉就挂了的节奏,因为它的下半身跟礁石长在一起了…
藤壶】虽然看起来是有点恶心,但却是可以吃的,至少舟山的海民以及温岭人都吃,我反正后面也吃了,口感有点像鸡蛋和布丁,我觉得蛮好吃,但可超,三又子他们几个不怎么待见。(他们后来被我照片和视频忽悠过来玩了两天)
【藤壶】拿回家洗净收拾妥当,直接清水煮;生抽加点姜丝和葱花,沾著直接吃。
之所以藤壶这家伙大多没人知道,我想就是因为它只能趁鲜吃,当天采了当天就得吃掉,所以难以冷藏运输。
爷用钢釬铲掉几个大的扔了过来,我拾起一看,里面居然还有一只寄居蟹!我顿时觉得大海真特么的神奇,越来越爱这个海岛了!
大爷倒是不言不语,在那里弯腰低头默默采著贻贝,从远处看去,这就像他世世代代耕种的土地。
礁石的另一面长满了【末nia】,密密麻麻,大爷用钢釬一铲就起来一大片,然后用脚这里踩踩,那里踩踩,把它们分开,一个个儿地捡进他的小网兜。
大爷看我赞叹大自然时一脸懵逼的样子,也淡淡说了一句:你看,还是家乡好啊…..
我没说话,因为我觉得我今天接受的信息量有点儿大。
礁石的另一头,一个海民扶著礁石在找著什么,海浪一过来,人就进了海底;海浪一退去,身子又浮出海面。
看着挺好玩,其实满是生活的艰辛。
大爷跟我说他在摸章鱼,他年轻的时候也摸,但是做这工作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和时间:有时候海水太冷,海浪又太大,体力不好,大浪一卷人就找不到了,以前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下海前还是要喝点酒的,但不能喝太多,暖暖身就好了…..说著说著又叹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时分,我们离开这块礁石,划船归去。
大爷还是依然乐呵乐呵的,我心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能就是在转身离去的一瞬间,也开始思念起自己的家乡。
不过也是奇怪了,晚上蹭饭的时候这情绪就完全消失了。
不管是叫蓝眼泪还是荧光海,总之这都不重要。
5,6月的初夏时节,花鸟岛的海水都会发出淡蓝色的光,这对于沿海的朋友可能早就司空见惯了。
就跟花鸟岛的村民一样,从小看到大,他们已经没啥新鲜感了,但对于我这样的岛外客来说,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啊!
潮水一来,大海就闪烁著淡蓝色的光,要是突然来个大浪,几乎可以把海堤照亮。
我在岛上的那几日,几乎每晚都听得到沙滩上人群的欢呼,她们跟着海浪拍打沙滩的节奏,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叫声。
我刚到岛上的时候也这样,跟个傻子一般在海里折腾,你把身边的海水一搅,立马就是一圈圈发著蓝色光线的涟漪围着自己打转。
那个时候,《少年派的奇幻冒险》又浮上了心头,也确信李安并没有骗我,海水确实会发出这样的光斑。
在我感到惊奇的时候,船老大经过我身边:这发光的东西呀,我们从小看到大,嘿嘿~不过我也不知道为啥会发光,没想过这些……
大爷点了一根烟,和我趴在海堤上,慢慢嘬了一口说,我们不叫那什么荧光海蓝眼泪,那时候大人就告诉小孩子,这个叫亮水!
亮水?我觉得这是个蛮实在的名字。
对对,我们叫亮水!大爷灭掉了香烟,扩了扩胸说,诶~~我小时候这片海亮的呀….我记得那时候和我爸出海捕鱼,到晚上的时候两只小木船中间不是要拉网嘛!
嗯呐!然后咋了?
大爷手舞足蹈,眉头一皱,突然又松开:我们收网的时候呐,整个渔网里都是鱼,这些鱼拼命地跳来跳去…..诶…那时候这片海亮得呀!我连我爸脸上的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大爷清了清嗓接着说,你知道这些鱼捞上来是什么样子吗?
我摇摇头正准备问,大爷则勾著背降低了音调说,那些鱼,全身上下都在发光呐!它们鳞片上就有光!
说完直了直身子,看着下面发光的沙滩和欢呼的人群:现在没看见咯…..没有咯….
其实,导致海水发光的是一种藻类,东海这边是以夜光藻为主,而与此同时,夜光藻聚集在一起也会导致赤潮的发生。
我记得大爷还专门跟我说过【红水】,也就是【赤潮】,说是有红水的时候,晚上一定就会看到亮水。
至于大爷说过的鳞片会发光的鱼……深海鱼我倒是知道,浅海鱼就不清楚了。不过在码头这边还是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只不过跟大爷描述的略有不同。
由于海水里又有发光藻,又有小鱼,当小鱼快速游动的时候撞到发光藻,就会不断出现长长的发光的细线。
所以当你俯下身子仔细观察,海里的点点星光就像天上的星辰;而那些长长的细光线,就像航行在银河中的彗星一样。
一点不夸张的说,夜晚时分,当你坐在礁石上远望这片海,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尽管我去过很多地方,不管是雪山草原,还是荒漠戈壁,看过无比震撼的场景,但是这片海还是让我由衷得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这座岛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每天都被蓝天白云拥簇,每夜都被发光的海水环绕,我记得有天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屋外的大风把门窗刮得哐当作响,我穿好拖鞋,起身撩开窗帘,看到外面模糊一片,风啸声从门缝挤进来,嗖嗖地凉。
打开房门,瞇着眼探出个脑袋,看到客栈的大厅锁了门关了灯漆黑一片,掌柜的侄儿坐在柜台的电脑前打着游戏,脸上反射著七彩的油光,听到声响后回过头一脸尬笑,说是镇上的喇叭广播了,这几日天气不好,风浪大,船也停航了,外岛的人进不来,本岛的人也走不了……
我说我咋没听见?
说的方言,你们听不懂……
我哦地应了一声,关上门,又滚回床上去了。
于是这场雨雾天一来就是好几日,我也明白了花鸟岛为何又别名为【雾岛】的原因。
总之在刮风下雨,船只停航的那几日,这座岛日夜都沉浸在一片诡秘的迷雾里,而岛上的客栈和民宿们也是紧闭着大门,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这是花鸟岛的另一面,仿佛也是她略带情绪的另一面。
我在那段时间也会撑伞出门,看看风起云涌的海岸;看看悬崖礁石边,一两个渔夫披着雨衣,用力地在风浪里捕著虎头鱼。
当然也会抱着电脑走进岛上唯一的一家咖啡店,一坐就是一下午,其实我也实在难得有机会这么闲。
那时候下著大雨,店里也没有什么生意,我推开门:老板,来杯拿铁吧。
老板和老板娘放下碗筷:好,等一下可以吗?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一下:等我把这几口吃完。
你们慢吃没关系,我又不急。
打开电脑,落笔敲下几个字,年轻的老板娘弯著腰抿著嘴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你的拿铁好啦~
好的,谢谢!
呷上一口拿铁,再看看橱窗外下著大雨的海面,思考着今晚是吃红烧牛肉泡面,还是老坛酸菜牛肉面……
想着想着,岛上几个开客栈民宿的外地掌柜都进了咖啡馆,我说,哟,今天是民宿老板集中开会吗?
其中一个回过头笑笑:哈哈,这两天没生意,大家随意聚聚….
再过了一会儿,雨小些了,夜晚来临了,咖啡馆老板娘把庭院的灯打开了,几个民宿的掌柜你一句我一句小声聊著些什么,直到外面传来蟋蟀的叫声,直到夜渐渐深去。
我收拾好电脑步出咖啡馆,看到雨点打在海面上,发出一粒粒蓝色的星光,远看像银河一般;还听到沙滩上的小年轻对着发光的海浪兴奋地尖叫着,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但此刻的我也早已是过了那段兴奋期,斜眼看了看:哎…幼稚得很~
然而却忘了自己才来时看到此情此景也是哇哇乱叫,疯狂刷著朋友圈。每年除了夏季以及因为台风造成的客轮停航,其实能做生意的日子也没几天,这些自行组织的物流成本再算上维护的成本,所以贵也就成了必然。
花鸟岛的食宿并不便宜,甚至还有点小贵,饮食上面品种也很单一,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海鲜大排档,不太适合吃货前往。
因为岛上的资源原本也只够岛民们自给自足,而突然来了那么多陌生的面孔,所以很多物资(食材,建材,起居用品)都得从外岛专门雇船运过来,才能满足日益旺盛的旅游需求。
花鸟岛上其实有两个村落,东边就是我常驻的【花鸟村】,基本可以说她位于花鸟岛风景最好的地方,也是花鸟岛最活跃的村落;
而在岛的西边则是【灯塔村】,那里我曾去过一次,由零散的几个筑在悬崖礁石的村落组成,暂时没有任何的商业化,完完全全保留着渔家最初的模样。
(船老大的老伴儿就来自于灯塔村)
这一东一西两个村落实在是有着太大的不同,这种不同不仅仅是旅游经济发展上的不同,对我来讲,即便花鸟岛本身就只是个弹丸之地,可这相隔并不远的两个村落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各自自给自足,像是很少来往一样。
【灯塔村】这头儿的大爷大妈,对【花鸟村】的状况不甚了解,我记得我坐在这里跟他们一起乘凉聊天,我说:【花鸟村】的民宿基本都是300起啦,你们这边怎么一家客栈都没有呢?
大爷大妈们听了张大著嘴表示纳尼,惊呆!然后又交头接耳用本地话说这些什么…..
随后大爷一低头,抽了口烟,看了看我脚上这双鞋,咧嘴笑了,你这个鞋要去补一补了!
我赶紧接上去,是啊是啊!我就是怕这鞋底掉啊,我都尼玛坚持十几天了!走个山路跟走太空步一样不敢大抬腿啊…….你们村子里有补鞋的嘛?
大爷眉头一皱,说小伙子,你坐船去嵊泗岛上看看?那边儿肯定有的! 我也膀胱一皱:还要坐-船去补鞋?
大爷翘了翘腿说,我家还有两双这样的凉鞋,你要是不嫌弃我先借你一双穿去吧!说完晃了晃自己脚。
我低头一细看,我去!这不是淘宝爆款凉鞋嘛!于是赶紧说嘿嘿~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想想办法……说完心里又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人家大爷也是想诚心帮自己是不是?这样直接拒绝显得忒不近人情了,看不起爆款凉鞋啊?于是又补上一句:主要是…我有脚气…传染给您就不好了….
大爷脸上居然出现一副兴奋的表情,然后赶紧摆摆手:嗨!没关系没关系!谁没有个脚气诶…..说完直接把鞋子蹬掉摆在我脚边:我也有啊!
我彻底跪了,我说大爷我内个啥,我去上个厕所先。
大爷手一指,表示这里没厕所:喏,去那边电线杆子后面吧~
然后我就听到身后的大妈们笑了,第一次尿尿花了那么久时间,搞得跟慢性前列腺炎一样。
总之【灯塔村】这边民风淳朴,同时也少有人问津,虽然它与【花鸟村】同存一岛,但实则却像两个国度,相互之间来往并不多,生活条件更是大不相同。
而这里的年轻人也都走向了外岛,剩下的,也就都是些风烛残年的父老乡亲,他们也已没有体力去做那些浪里白条,而是拿起锄头镰刀,解甲归田。
其实来【灯塔村】之前我有看过一篇关于这个村子的游记,大致讲的是这个村子大都是淳朴的老年人,并且十分热爱自己的家乡。
文中提到曾有一个台湾商人想要开发灯塔村,并想要买下他们的村子,但是被断然拒绝,其中一个老奶奶表示不可能变卖自己的老宅,因为她爱自己的房子,也爱自己的村子,而作者自己也被当地居民的这种,对家乡深沉的情感而触动。
读上去很痛快,似乎自己复杂的情怀被捋了一捋,然而真正走到了村口,几张红色的告示却已揭开了【灯塔村】蜕变的前夜。
图中的大哥告诉我,他家的房子早就卖光了,就等著补偿,拆迁和搬去嵊泗主岛上的新房;而按照旅游规划,将来的【灯塔村】会蜕变成一个高端的度假区域。
你看,乡里乡亲的终归是实诚的是不?毕竟谁都有权利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这也让我想起了我之前写的关于《黔东南侗寨》的一些感悟:游客总是希望能看到原汁原味的民族文化,然而当地的少数民族却是希望推掉老木屋建成新砖房——这看起来很扯淡,不是应该像电视里那样当地人都是热爱自己家乡和自己文化的吗?
但…..这确实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情,老侗寨虽有民族特色,但居住起来确实很艰苦。
而把自己的情怀强加于人也很难说是诚挚,毕竟要是我下半辈子被留在【灯塔村】里,天天出海捕鱼,喂马劈柴给人观瞻,予人感慨,我也不乐意啊。
船老大之所以会从宁波回岛渡过余生,一是因为习惯,二是因为他并不贫穷,三是回来也有人照顾,所以故乡的一切给了他留守的理由,也就是说他有得选择。
但在【灯塔村】留守的老年人很多却是没得选择,当有选择的时候,必然还是会选择更好的生活和更好的医疗条件。
至于【灯塔村】以后会是怎么样,我也不得而知,就看当地政府怎么去平衡【文化特色】和【向前看】两者的微妙关系了。
而那篇游记里的老奶奶,不管老房子是卖还是不卖,这离岛是走还是留,看客们都无所谓去感动些什么,毕竟人这一辈子总是要不断做出选择,反而有时候最艰难的恰恰就是没有选择。
至于离开一辈子生养自己的土地,我想那丝不舍的情绪还是让人唏嘘不已的,谁叫我们都是血肉筑成的。
玛塔线是整个花鸟岛的一条主干道和观光道,全长大约5公里,徒步慢走的话单程走完大约需要2-2.5个小时。
玛塔线既连接了客运码头和灯塔,也连接海平面和山顶,还连接了【花鸟村】和【灯塔村】。
于是这条路就成为了我最喜欢的一条路,简直没有之一,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这条路我来回就走过了8次,实在是喜欢清晨漫步于此的感觉。
从街道,到山岭;从沙滩,到森林……特别是起雾的那段日子,云层被压得很低,沿着这条路往上再走两步……嘿嘿,真有种穿云而过的感觉。
而之所以会提到镇上的忠诚百货,是因为这条山路我走得多,走多了就发现几乎每次都能碰到一个身骑踏板摩托,腰系红色围裙,面带褐色眼镜的拉风中年男子,而且每次他一定都是面无表情地一闪而过,身上的红色围裙魔性的迎风飞舞,脸上的镜片反射著刺眼的阳光,炫地很接地气,帅得很有几分姿色。
这位身穿红色斗篷,骑着踏板风驰电掣还要压弯的魔性男子,就是镇上忠诚百货商店的店掌柜——(sorry,忘记叫啥了,就叫他忠诚老湿吧!)
我其实是先认识忠诚老湿的老婆的,看过之前我做的【spark & mavic】无人机测试视频的朋友一定不会陌生下面这个画面:
没看过的可以戳这里
当时就觉得这老板娘绝对是个好说话的喜庆人,话多的绝对比话少的有意思啊。
有天老板娘不在,我买了点儿牛奶和烟准备结账,发现柜台边射过来几道刺眼的光芒,这光似有几分熟悉,让我想起了初中时代晚自习时,班主任的眼镜从教室后门反射而出的寒光,我战战兢兢回过头一看,才发现是穿红围裙的忠诚老湿!
这我才知道,他们原来是这百货店的俩口子。
老板娘打从年轻起就在这家店卖点儿小百货,不过那时候这可不是他俩的店,也不叫忠诚百货,而是花鸟岛上的唯一的供销社。
后来呢?我问老板娘。
后来就倒了呀,我俩就把这个地方给盘下来了,想想就自己做点小买卖算了……老板娘回头瞅了一眼穿红围裙的忠诚老湿,我老公以前嘛学做会计的,后来有了这家店就不搞会计了…..这岛上买卖东西不比得陆地上,进货搬货我一个人搞不过来。
哦……那我看老板为何天天骑个摩托,穿个围裙在山上跑啊?
忠诚老湿是个不爱说话的主儿,但听到我们在外面说他,立马侧身弯著腰在厨房回了一句:穿围裙那是方便做饭,嘿嘿~
老板娘坐在柜台前支著个下巴,回头白了他一眼,些许娇嗔:切~我就不做饭呐~~?说完我看到她嘴唇还难以察觉地小嘟了一下。
厨房里马上传来老湿的答案:做做做,也做…
老板娘:哼~
我在一旁看得双腿酸软无力,烟和打火机啪得一声掉地上去了……我记得那天回去的时候我是扶著胸口走的,半路还去了趟沙滩抽了两支烟,顺便还去海边看望了那只正在被主人断奶的小羊羔,一人一羊就著海风和夕阳把那盒牛奶给干了!
因为这把自带防腐剂的陈年老狗粮撒得寡人那是猝不及防!
不过老湿家的东西在岛上比较齐全也比较良心价,而这岛上又只有他家有速溶咖啡卖,所以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我基本就只在他家买东西,这一来二去,大家也都熟悉了。
第16天,我就快要离开这座小岛了,早上我去街上买牛奶,路过干道的那个小广场,聚在一起闲聊的大爷大妈出乎意料的没问我咋还没走,什么时候走……因为好像都知道我明天要离岛了,而这事儿,还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们的。
傍晚的时候,星空海的掌柜敲了敲我房门说,小伙子,你明天就要走了,要不今天晚饭…..
正在梳妆打扮的我回了一句,sorry,我今天约好了,要到忠诚百货家蹭…..呃吃饭!
约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我迅速整理好妆容,出门直接往街上奔。
结果尼玛刚走没两步就踢了块石头,我顿时就听到了我鞋张著嘴巴在那里嗷嗷儿的嚎,意思是老子下巴都要被你弄掉了!
我低头一看!
不行,这样去街上赴宴显得实在是有失形象,于是机智的我赶紧又回屋翻出了一个塑料口袋,三下五除二打了个口耐的蝴蝶结,嗯…..顿时觉得我是这岛上最时尚的人儿了。
忠诚老湿的红围裙被老板娘穿去了,不过按惯例,饭菜还是老湿做的。
老板娘一个劲儿地叫我进去吃饭了,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老湿利落地摆上来几瓶啤酒:来!坐着,我们喝酒!
其实我这人是真不会喝酒,更别提什么酒量了,不怕笑话的说,就这一瓶啤酒就可以把我放倒了,对此我也是纳闷这算不算是有酒精过敏。
不过那天因为开心,也和老湿喝了一两杯。
酒过三巡,忠诚老湿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说我每次在路上碰到他,其实他都是在去给【灯塔村】那边的人送货。
那边没什么青年劳力,都是老年人居多……他开始自斟自饮:这里以前又是供销社,所以那边人呢也是信任我这家店,有时候一个电话打来,晚上也要去送的。
我开了个玩笑说,你可以在岛上开个快递公司了,都免费去送的?
忠诚皱了皱眉心摆了摆头:那肯定是免费的!毕竟是老年人,帮助是应该的。
我举起酒杯:来,走一个!
砰!
我来的时候,花鸟岛的街道开始铺设地砖;我临走前,地砖刚好铺设完成。
岛上的旅游旺季要来了,政府雇佣的工人们在加紧时间搞基础建设,但是对于这座岛上的原住民来说,面对家乡的一草一木突然变成景区的既定事实显然并没有做好心理和物质上的准备,村民们都有赚钱的冲动,但是却很难有勇气认真的去对待。
我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说到:我之前还被隔壁卖茶叶蛋的老太太给坑了呢….我喝了点酒,话有点多:之前本来定的是她家的房间,因为便宜嘛,我定金都付了….结果第二天提个箱子过去,嘿!不让住了!
为啥?
为啥……她说后面来了一拨人出的价钱比我的高呗…我接着喝了一口酒:所以当场我就退了定金,打算这梁子也就结下了…哎…契约精神呐!
忠诚两夫妇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啥。
不过后来我们又和好了…..
为啥?
为啥……谁叫这乡里只有她一个人卖茶叶蛋呢?我天天吃鱼虾吃泡面的,每次经过她家门口我都…..我又喝了一口酒:那天实在没忍住想吃蛋,一狠心,就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吧!最后一边念叨著,一闭着眼就把茶叶蛋买来吃了个精光!
哈哈哈,算了,人家都老太太了,你也别去计较了!
还计较个啥啊?蛋都吃了….
我说,【花鸟村】几乎有一半的村民都在自家搞起了民宿赚钱,你们不搞?
忠诚回头看了看店里的货架说,不搞。
我说不搞也挺好的,开个餐馆吧!这街上真没啥好吃的。
老板娘笑了一下说:我们觉得就开个食品店挺好的,不想那么麻烦,现在这个状态我觉得就满意了……
忠诚也接过话茬说道:再说【灯塔村】那边还指望着我送货呢,契约精神嘛!
哈哈,我扑哧一笑,举起酒杯:来,走一个!
来吧来吧,我们三个一起吧!
砰!
【东海有座小岛,很少有人知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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