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守夜的地方

说一说我亲身经历的关于闽南地区的丧葬风俗（可能不是那么全，尽可能把知道的都写出来，写得很囉嗦）

我最近一次所经历的丧葬就是三月份外婆的丧礼上了，印象中，在我们那边一般会把即将要过世的老人先搬到祠堂里去，会在祠堂里用几块长板登铺上一块木板搭成一张简易的床，放在祠堂的中堂里，然后由家人轮流照看等著老人过世，也有过那种可能提前去住了几天都没走的情况，但是极少情况的，一般都是被医生告知所剩无几了，家属才会搬过去。

• 关于外婆的病

我外婆得的类似是血癌也叫做白血病前期的一种病，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去医院输入新鲜血液来维持生命，但因为疫情严重，我们村曾被封了几个月没法出门，这中间就曾经断了几个月时间没去医院了，有点耽误病情了，后来病情就越来越严重了。

医生说过个病最后很可能就是血小板减少到零，睡着走，似乎听起来是没什么痛苦，但是没有病痛是真的不痛的。外婆那时候被针眼扎得一碰就痛，还要时不时去抽骨髓检查，因为疫情没办法多人陪护，进去医院了就不能随便进出医院，在生病前面一两年的时间很多时候都是外婆一人在医院里度过，可能呆几天就回去过几天再来这样折腾，直到在最近的几个月情况越来越糟糕才有请了保姆陪着，眼看着她身上的肉瘦的只剩皮包骨了，瘦脱相了。

• 出院

在最后的时间里决定放弃继续治疗带外婆出院也是遵守了她的心愿，她非常害怕自己在医院孤苦零零的一个人走掉，走了也见不到她想见的人，她的九十岁高龄老母亲，她的子孙们，她的朋友们，因为疫情她们基本没办法来医院看望。最终我们在她生日前一天叫来救护车 送回家里，仅靠着氧气和输液来支撑最后的时间，在跟着救护车回家的路上，我帮着用纸巾清理她吐出来的痰，看着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跟她说着我们马上就到家了，现在开到哪了，才看到她眼神里的一点变化，有了些许点精神。

如果按老家的习俗应该直接把外婆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就送到祠堂里去等死，但外婆的另一个心愿就是要死在老家一楼，她一直住的那个房间里走完最后的时间，她不愿意提前到祠堂里等著，因为外公三十多年前也是在那个房间里意外过世的，她同样想要在那里走掉，她觉得这样外公就能来接她走了。（那个房间其实早就重新装修过了，不是原来的样子，曾出租过一段时间，外婆他们以前用的床家居很多都被小舅她们卖掉了，当时他们是打算接外婆去新房住的，但没住多久外婆就执意要搬回老房子里，所有人拗不过她，她就搬到了老房子二楼里曾经小舅住的房间里去，后来也把一楼出租掉的人退了。就这么一个人住在老房子，一楼房间是她后来生病严重了觉得她上下楼不方便，她朋友来看她也不方便，才临时重新装修了，她新房间也没住多长时间就病情恶化了。但外婆依旧有着执念，不肯离开。）

• 回家

在从医院回来的当天晚上，家里来满了人，一拨又一拨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外婆的老母亲那天即使腿脚不便依旧是让人专门载来看了外婆最后一眼，没人敢瞒着她，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外太，当她到了让人搀扶著进了房门，外太看到了外婆躺在床上插著氧气管并且说不出完整的话，一副虚弱病瘦的样子让外太就忍不住眼泪了，那是外太在外婆生病后第一次见到，她从没去医院看过，也没人敢载她去，而外婆之前每次出院都会跑去看望外太的时候也是精神很好的样子，当看到外太掉泪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了，但也在极力的克制，她们聊了一会儿，坐到了晚上六七点我们就拿出提前买好的蛋糕，所有人都挤在一楼那个小房间里给外婆唱生日歌，庆祝她的77岁生日，小姨还偷偷的抹了点蛋糕让外婆尝尝味道，医生曾说过出院后外婆想吃什么就让她吃吧，不用忌口了(在出院前两天外婆其实就已经不能吃东西了，内消化道出血只能依仗输液维持身体平衡。)

在庆祝完生日后考虑到外太的身体，就把外太送回家了。这也是完成了外婆的心愿，她自从生病后就很怕自己比外太走得早，常说：她养我小，我要送她老。即使生病期间痛苦到想自杀她也不敢轻易放弃，她也不敢走的比外太前头，因为外婆不是外太的亲生女儿，如果没有当初外太抱养她，养大了她就没有现在的她，而且外太一直也对外婆很好，像每次过年年初二的时候，外婆总是带着她所有子女同时带上孩子去看望外太，专门去拜年，这个习惯从我长大后就没变过。

那一晚在外婆见完了所有想见的人，直到一两点我才回家，本来是打算不回去，但是我小姨跟舅妈她们要留下来守着，就让我们都回去。那一晚没怎么睡，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我就跟姐姐来看外婆了，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外婆的亲弟弟一早就守在那边，他是从厦门专门赶回来的，他们姐弟俩也没说话，他就那样盯着外婆看，看到我们简单打了招呼后，没多久他就出去了，不知道他是在那边坐了多长时间的。

那个早上我们眼看着外婆的状态越来越差，直到我们看到外婆已经开始磕血痰了，意味着她的内消化道开始再次出血了，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往上翻了，有人说这意味着开始灵魂要出窍了。她的腿也渐渐僵硬并且有一条腿会不由自主的朝着一个方向，也说这是要走的先兆。

• 祠堂

在四舅公第一次去问外婆愿不愿意现在就去祠堂的时候，她虽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听到后仍然瞪大了眼睛表示抗拒，那会儿她知道还没到时候，直到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渐渐的状态越来越差了，第二次问她的时候，她才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是她的双眼已经开始更不受控制的开始往上翻了，意识已经开始越来越薄弱了，基本不能说话回应了。

这时候他们叫来了大舅，还必须让大舅在背上盖著一件红外套，然后由他背着外婆去到祠堂里，争取在她气断前到祠堂穿好寿衣，这时候的外婆已经一点自身力气也没有，完全靠不住在背上，再加上插在她的针管都还没拔掉，只能是我们所有人合力一人在一旁帮忙托著外婆，一手拿着吊瓶急忙的跑到祠堂里，在跑的过程中我们所有人要大喊著让外婆“不要走，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祠堂”。因为有种说法是不能在自己房间里走掉，而是要到祠堂里穿好了寿衣，再走掉才是“寿终正寝”，这样才是“好的死法”，她们觉得人走之前穿着什么死了就会穿着什么走，所以一定要在断气前就把寿衣都穿好才可以，而且寿衣也不能在家里穿，必须是要在祠堂里穿才可以的。

当时的我们紧赶慢赶的到了祠堂，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有的帮忙外婆脱下睡衣，有的拔掉针管，还有的打好水简单的给她擦了全身，然后有的要把寿衣缝一起穿上，上衣好像缝了七件在一起，还有外婆早就没了牙齿，假牙也因为生病装不住一直往口腔里掉装不牢固，就把它拿出来放在了头旁边等到时候一起装进棺材里不能漏掉了，不能让她走的时候没了牙齿，三姨就在她们穿衣服的时候托著外婆的嘴让她走的时候嘴巴是闭着，同时要控制住让自己的眼泪不能掉下来落到外婆身上，因为也有说法是人走前如果眼泪掉在她身上，会让她走的不安心。

我摸著外婆的手感受到她一点点变得冰冷没有温度了，最后闭上了双眼。所有人帮穿的时候都喊著让外婆再等等，等穿好衣服。但其实她可能在这个衣服还没穿好就走了，因为寿衣是外婆好几年前就自己一个人准备好的，一直放在自己家的阁楼上，也在很早之前也都交代了所有人，这些东西她都准备好了，甚至把外公那一份也备好了，因为外公当时走的匆忙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她就单独又准备了一套，要等她走的时候一起带去给外公。但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也没人敢主动提，毕竟对于死亡大家都是忌讳的闭口不谈的，每当外婆这么说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拿话堵住她让她不要瞎说，因此没人想到提前去看看那些衣服到底准备的程度是怎么样了，当要用的时候才知道，外婆是备好了没错，但是并没有把所有的衣服都缝合在一起，上衣总共有七件，要拿针线缝在一起才好穿上，鞋子也是因为买的时间太久了，鞋底都脱胶了，只能临时去买。

直到外婆断气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把她的衣服给她穿戴整齐，而这是她之前千叮万嘱的事情，也是她最在意的事，她生前就一直都很爱干净整齐，如果还在看到我们那样估计十分生气。

当把衣服都穿戴好之后，就会拿一块写满经文的红布盖住整个身体，脸上也会有单独一块方巾盖上，方巾上也有写满经文好像说是在普陀山南海观音那边求来的，一直放著，因为外婆在生前就已经皈依三宝了，吃斋念佛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经常到处去各个寺庙里，所以盖住的方巾上都是写满了经文，一旦盖上红布后直到把遗体放到棺材前，任何人都不能再触碰到遗体。

盖好之后在她的脚尾处会放上一碗有点硬的白米饭，然后再由超度的师傅拿着一块瓦片去河边捡了一些泥放著，方便插香上去。

这时候所有的直系亲属都要围绕在遗体前，在地上铺满了稻草坐在上面开始哭丧并烧纸钱，（记得在几年前我爷爷走的时候是要我们大声的哭出来，然后会把亲属哭的声音录起来方便在之后几天守灵的时间内反复播放，）而现在却是要求我们不准哭出来，同时要播放经文念的是”南无阿弥陀佛”，我们亲属也是要念“阿弥陀佛“为死者超度，说是因为外婆已经皈依信佛所以要念，说是这样可以让“佛祖”来带她走，同时也会减少她的痛苦。

然后必须由外婆的儿子儿媳妇们开始在遗体前烧纸钱，俗称给小鬼们的“过路费”，这个纸钱烧的越多越好，而且只能是由儿子儿媳妇们或者孙子孙女们烧，其他人都不行，女儿也不行。

紧接着亲属们要穿上统一的白衣白鞋，会有专门购买的，直系亲属要先套上一整套运动白衣白裤，再穿麻带孝的，女生头上盖著一块长长的白布，男生则是在头上系上白布，并且儿子的白布要长短不一不能系得太整齐，晚辈男孙或者女婿则是叠成一块方布戴在头上，在守灵的几天大家都只能穿这套衣服，并且穿着白衣不能跑去别人家或者商铺也不能穿回家，如果要出去就必须脱下来。这时候别人也很忌讳这时候你穿着白衣上门，毕竟是丧事不吉利，然后要去报丧通知她们什么时候出殡，以前可能需要挨家挨户上门通知，现在更多的都是通过电话来报丧了。

与此同时会在祠堂里开始搭建灵堂，盖起大帆布遮挡，摆上满院的麻将桌，请专门煮大锅饭的人，守灵那几天每一天都会有人在晚上来以守夜的名义打麻将消磨时间，中午也会让亲朋好友都来吃大锅饭。

由于我外婆皈依信佛，就还在灵堂里边专门搭了一个念经超度的地方，晚上的时候会请超度法师专门来念[地藏王菩萨经]，这个时候家属们也要有人跟着念，持续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一般我们是跟不上师傅们的念经速度，因为他们念的太快了，只能用眼看经文，然后会有一个专门的师傅站在旁跟我们说到哪里需要跟着跪拜到哪里结束。超念经文一般都是在晚上六七点左右开始的，也不强求所有家属跟着念，一般都是女眷和小孩会规矩的跟着念，男生都去外面招呼来悼念的人。

到晚上的时候会有很多外婆或者子女们的亲朋好友都过来悼念上香，（每一晚有的也会有不同“节目”，记得我爷爷生前喜欢听南音就那几天请来唱了几晚，而外婆是喜欢听戏也有请几个人来唱戏），有来悼念的人我们会回送给她们每人一块毛巾和一瓶水让他们带回家。

一般是晚上的人来越多越热闹越好，一方面可以说外婆生前人缘好另一方面也不会显得祠堂太安静，因为外婆生前非常乐于助人，别人有丧事什么的她都会主动去帮忙，所以那几天来的人都特别特别的多，基本上每一晚都是坐满了。

一般第二天就会把遗体放入棺材里，在遗体放入棺材的时候，那一刻的冲击力是最强的，因为有些亲属当初来不及看得到盖上方巾前的最后一眼，在搬入棺材那一刻能看到遗体放进黄色袋子里拉起拉链，然后被像“货物”一样装进了棺材里，等到她真的被装进棺材里的时候盖上的那一刻，会让人再次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走了，当时我姐姐妈妈她们所有人都哭惨了，甚至生理反应让她们想冲到棺材前不让他们盖上，我们只能是把她们架住不让她往前冲，身边理性的人也会去帮忙拉住此时被感性冲上头的人，不让她们去破坏这个仪式。

在装入棺材前还会将之前烧的“过路费”再装到一个大铁桶里，放在祠堂前，然后由外婆的儿子儿媳们围着大桶继续烧纸钱，边烧的时候会让外婆的儿子们拿着菜刀砍刀背，一边敲著铁通边缘一边继续烧，说是为了吓退“小鬼”，不让他们来抢钱。等到全部烧完后会全部装进一个袋子里，我有点忘了这个袋子里是放到了棺材里还是等到了出殡的当天才一起带走。

棺材一般会放在一旁，然后正中间会摆放一整个纸扎的大房子大别墅，然后会在棺材前摆很多菊花，再放一个小桌子，上面放著遗照，遗照前会有香炉，而我们亲属要保证这个里面的香在出殡前都不能断，每当快要烧完的时候就要立马续上两根香（这个香一样只能由儿子孙子们续上），如果有其他人想要来悼念插香也可以点上三根清香，他们的香跟儿子们插的香也不一样，会比较细，儿子们插的香比较粗是因为这样可以烧的久一点。然后由儿媳们继续在灵堂前烧纸钱，会有一些老人白天的时候过来帮忙叠纸钱，烧到出殡前的那一天，而这些纸钱也说是烧的越多越好，因为这些也相当于是给她们在另一世界用的钱。

除了在出殡前几天有请大师来念经超度，在倒数的第二天晚上，还请了两人来哭二十四孝，用我们当地戏曲歌仔戏来唱哭戏，她们有些人说已经请人来超度念经就不用再请人来哭二十四孝，因为两个是不同法家的，一个道家一个佛家，会让逝者迷糊到底跟谁走，但是由于我外婆生前非常喜欢听戏曲，她的亲弟弟也加入一个戏曲团里在吹奏乐曲的，在出殡之前他弟弟就说要来给她姐姐唱最后一晚。最后还是来唱了，唱二十四孝的时候会让长子拿着二十四根香坐在灵堂前，然后在灵堂前铺一块草席，由两位专业的演员扮好扮相，两个人会边唱边哭，每当她们唱跪一次的时候就会示意长子插上一根香，直到结束，记得当时所有亲人都必须要坐成一排安静的听她们唱戏，有的人听懂了戏曲，边听眼泪一样是止不住的跟着掉，因为每个人在那一刻都会陷入沉思，不一定是被唱哭，更多的是在想念逝者，想念的时候就会容易掉眼泪。

一般是会放在祠堂里办丧事两三天就出殡，但是要看好日子哪天适合出殡，当时外婆出殡本来三天就可以出去了，但是好像碰到了村里另外一个地方的庙里有喜事，就延迟了两天，我们守了七天六夜才出去的，到了出殡的前一晚，需要所有的子女小孩都在祠堂里不准回家，在那边守最后一夜，但是现在也没那么讲究了，有些太小的小孩，大人们都会让他们晚上回去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再来。哪天我们是都待在了祠堂里，到了晚上的时候会请一个人来“抬棺”，具体怎么说我也不清楚，就是他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要回避不能出来在厅堂里并且要关闭所有的门窗，由他一个人在祠堂里，说是由他去“摇晃”一下棺材，相当于把逝者叫醒，提醒她明天就要上路了要起来了，然后会念一串什么话，最后会放鞭炮宣告“抬棺”仪式结束。大家就可以出来了。

在出殡的当天，一大早基本上就要准备出发，记得我们当时是七八点就开始准备出殡了，会有一条长长的队伍，在队伍里有专门的人抬着灵棺，有人提着灯笼，也有专门的腰鼓队各种在队伍前表演。

先是把棺材抬出祠堂装上专门抬棺的实木上，绑起来固定住，会有亲朋好友热心肠的人来帮忙抬棺材，然后会把遗照架在一块板子上，当时是把外公外婆的遗照都放在一起，由四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抬出去的，抬的人会请亲戚中的小孩帮忙。然后在正式抬棺出去前会由儿子们跪在棺材前一一跟当天前来送别的亲友叩拜，直到所有叩拜结束，就开始抬着棺材沿路跟着长长的队伍走出村口的道路上，再装上灵车里送往火葬场。

也有人现在是不请人抬棺的，就直接装上了灵车走的，但是当时外婆生前交代的是她不想被直接那样送走，她要被抬棺，她觉得直接被那样送走很孤单，也很凄凉。

等跟着队伍到了村口大马路上，会有大巴 载着我们去火葬场，一般是亲属和敲锣打鼓的仪仗队会跟着去火葬场里（记得我小时候爷爷走的时候去火葬场还曾看过有其他人，那种专门请去跳舞的人在火葬场里表演，现在是没看到了）

到了火葬场会把棺材推到一个大厅里进行最后的告别仪式，然后亲属会围着那个棺材走一圈，再由专门的人把棺材推到焚化炉，这时候有些跟逝者相冲的生肖家属是不允许进去里面看火化的过程，当时好像小舅是不能进去的，但是她们说了一种破解的办法，就是提前去摘一种什么草，然后提前洗干净，在那一天备着，要进去之前让他把草压在舌头下，这样他就能进去了。

在火化前，遗体放在黄袋子里被放在传输带上，我们将事先准备好的守灵这几天在外婆灵堂前摆放的菊花和做过法事的矿泉水，在她被推进焚化炉前撒在她身上。然后看着她连同袋子送入焚化炉里，以前印象中是没有装进袋子的，只会盖著一块红布，现在都会将遗体放在一个黄色的袋子里，有些家属会趁著在进焚化炉前拉开拉链再看最后一眼逝者的仪容，有些人没那个勇气再看这最后一眼，在推进去的时候所有人基本都痛哭失声看着传送带连人一起消失在火海里，与此同时大家都会边哭边嘴里喊著:外婆(妈)快跑，火来了，快跑。（这个意思应该是让她的“灵魂”快跑不要被烧了）

然后家属们就可以在焚化炉的另一旁等著骨灰，有人会特地交代收拾骨灰的人千万不要把逝者的“天灵盖”的骨头给敲碎，因为她们想要完整的头盖骨放进骨灰盒里。

整个亲眼看着焚烧的过程是痛苦到平静的，大概持续要一个小时还是半个多小时，这过程相当于你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完整的人最后烧的只剩下一堆灰出来，这堆灰还要经历被工作人员挑拣，如果是烧焦的骨头会被她们挑了扔掉，其余的全装进骨灰盒里，再由长孙或者长子抱着骨灰盒回去。

当火化都结束了，所有人还要跟着大巴回到村里的安息堂，安息堂就是我们村里集中安置骨灰盒的地方，然后把装好的骨灰盒里安置在那边，一般都是清明节才会来，剩下的就是继续抬着遗照仍然是跟着早上哪个长长的队伍由祠堂走回到祠堂里。

最后的一步就是在祠堂里，会将之前布置的纸扎的房子，逝者生前常穿的衣物随身用品都放在提前准备的布橱里，全部都抬出来放在祠堂前一把火都焚烧掉，也意味着自此跟这个人的所有有关的东西就都没有了。

在连续几天的热闹喧嚣过后，就在焚烧完的那一刻祠堂又变回了安静了，布置好的灵堂早就被拆完了，而经历过这一切的亲人们该回去忙碌工作的人都回去了，该回去读书的也回去了，好似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该生活的人依旧照样生活。

在哪几天里，我曾跟表妹讨论过这一问题，为什么我们现在仍需要守灵这个过程？我们都觉得说这几天的守灵就像是帮那些仍然活着的人一种疗养治愈的过程，由原来的不愿接受到逐渐的接受，接受后就要回归生活了。

闽南文化是比较传统迷信的，在我从小接受的教育里烧香拜佛都是很平常的，像我们过年都会有“天公生”平时也有各种“佛诞生”七月鬼月还有“普度”……我不是全相信但也不是全不信，只不过接受的熏陶跟习惯潜移默化的认定一些事情，而在亲人逝世的那种时候，我只想相信并宁愿是真的，如果真的有，如果那样做真的能让逝者到达西方极乐世界远离痛苦，那么我愿意为了她去做所有的努力，因为能做而不做最终过意不去的人只会是我，说白了我也明白这些东西都是做给活着的人看。

再说一点题外话，在我们那还有“神婆”，她们是那种被“神”认定来为她们做事的人，小时候我就一直被灌输了这种想法，因为我外公在我出生的第一年就意外过世了，而外婆当时就曾在外公走后到处去求问“神婆”，询问的事情大概就是“他”现在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怎么样了，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之类的……当时她有一整个鞋盒的磁带录音，全是各种不同地方的，好像是她听说哪里问得准就会跑去求。小时候在晚上的时候外婆常常放录音带给我们听，并且逐字逐句解释翻译，因为她们都会用一种唱腔念出话来，有些地方口音我也听不太懂。在翻译的过程中她常边念边哭，当时我们不太懂怎么安慰外婆，直到了小舅娶了老婆住进来了，小姨她们让外婆不要再大半夜哭了，会吓到新人。外婆就再也没在我们面前放过录音带了，那个鞋盒也被她收了起来，这次外婆走的时候，我们翻遍了房间也没找到，只找到一个录音带，我们就一起烧给她了。

还有一个比较诡异的事情就是在外婆生病的时候，有过一段时间外婆病情突然恶化了，不怎么乐观，她在快走之前曾跟我聊过，那段时间她曾见过两个一黑一白拉着长舌头的人一直在她床边，她一睁眼就能看到，那段时间搞得她不敢关灯睡觉。但她撑过了那段时间，撑过去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了。我问她跟别人说过这件事情吗？她说没有，她知道说了别人也不信也不想说怕人觉得他有病……我听了之后是有点毛骨悚然，但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平日里想太多了，出现的幻觉而已。

在这次外婆走后，小姨也曾去找了一个“神婆”上身，上身后提到了很多事，提到了外婆很满意当时送灵队伍，她看到了很多人，提到了她当时因为生病没吃饱饿著走的，提到了很多点有能对上的……我也不清楚这个“神婆”是否提前调查活或者真的是“上身了”，但这种我觉得都只是在世人的一种心灵慰籍。我还曾听过小姨提过在很早以前外婆去找神婆问外公的时候，是我爸载她去的，当时我爸就在庙外等没跟她一起进去，而“上身”来的人却提到了说外婆的二女婿载她来在门口等没进来看他，外婆从头没提到过我爸，而且一般也不会说太多都是请了香报了想请谁来就不说其他话了，所以因为这件事让我爸也有点相信“神婆”。

最后的最后附上一张，在我为外婆守灵的最后一晚，飞来了一只很大的飞蛾，身体是通红的，不知道是哪种，但一直有说法是人走后会附上一些小动物回来看，我基本每一晚都守夜也就那一晚才看到了这只大飞蛾。它飞进来先是到佛桌前绕了一圈，然后又飞进去了大堂里棺材旁停了一会儿，大概飞了一圈就从旁门飞走了，那一晚就再也没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