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传》节选

【清】张廷玉等

濂性诚谨，官内廷久，未尝讦人过【1】。所居室，署“温树”【2】。客问禁中语【3】，即指示之。

• 宋濂性情诚恳谨慎，长期在内朝做官，却从来没有在背后指摘过别人的过失。他的居所题名为“温树”。如果有客人问起了宫中禁忌的话题，他就立刻将“温树”两字指给客人

【1】内廷：指内朝，对外廷而言。尝：曾经。讦(jié) ：攻击或揭发别人的短处。

【2】温树：泛指宫廷中的花木。借指宫禁中的事。

【3】禁中语：指帝王在宫内与亲近者所说的不公开的话。即：立刻，当即。

尝与客饮，帝密使人侦视【4】。翼日，问濂昨饮酒否，坐客为谁，馔何物【5】。濂具以实对【6】。

• 有一次，宋濂曾在家中与客人一起饮酒，高祖朱元璋派人暗中派人侦察。第二天，朱元璋问宋濂昨天有没有喝酒？座中的来客都是谁？饭菜是什么？宋濂都一一如实回答。

【4】帝：指明太祖朱元璋。密：秘密，这里作动词。

【5】翼日：明日，次日。翼，通“翌”。撰(zhuàn) ：吃、喝。

【6】具：详细

笑曰：“诚然，卿不朕欺。”【7】间召问群臣臧否，濂惟举其善者曰【8】：“善者与臣友，臣知之；其不善者，不能知也。”

• 朱元璋笑道：“不错，你没有骗我。”朱元璋秘密召见宋濂，询问群臣的善恶优劣，宋濂只是列举表现优良的大臣汇报，并说：“那些品行好的人和我交往，所以我了解他们；而那些品行不好的，（我不和他们交往，所以）我没法了解他们。”

【7】诚：确实。朕 (zhèn)：皇帝自称。

【8】间：秘密，暗中(隔开众人，使自己隐而不现)。臧否（zāng pǐ ）：臧，善；否，恶；善恶。惟：只。

主事茹太素【9】上书万余言。帝怒，问廷臣，或【10】指其书曰：“此不敬，此诽谤非法。”

• 一次，主事茹太素写了一份一万多字的奏折。朱元璋大发雷霆，于是就问大臣们的看法，有的指着他上的上书说：“这份奏章的内容对陛下不敬，是诽谤，不合法度。”

【9】茹太素：人名，时任主事之职。

【10】或：有的人

问濂，对【11】曰：“彼尽忠于陛下耳。陛下方开言路，恶【12】可深罪。”

• （皇帝）问宋濂，宋濂回答说：“他是对陛下尽忠罢了，陛下现在刚广开言路，怎么能给他定以大罪呢？？”

【11】对：回答。

【12】恶：通“勿”，怎么。

既而【13】帝览其书，有足采者。悉召廷臣诘责，因呼濂字曰：“微景濂几误罪言者。”【14】

• 不久皇帝翻阅茹太素的奏章，有值得采纳的内容。就把朝臣都招来斥责，接着口呼宋濂的字（表示亲近和赞赏）说：“（如果）没有景濂，（我）几乎错误地加罪于上书言事的人了。”

【13】既而：一会儿。指上件事情发生后不久。

【14】悉：全，都。因：于是。微：如果没有

于是帝廷誉之曰：“朕闻太上【15】为圣，其次为贤，其次为君子。宋景濂事朕十九年，未尝有一言之伪，诮一人之短，始终无二，非止君子，抑可谓贤矣。【16】”

• 于是朱元璋在朝堂上当场称赞宋濂说：“我听说最上等的是圣人，其次叫做贤人，再其次就是君子。宋景濂侍奉我十九年，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假话，从来没有讥讽过别人的短处，始终如一，他岂只是君子，还真可以说是贤人了。”

【15】誉：称赞。太上：意思是至高无上。

【16】事：侍奉；供奉。诮(qiào) ：讥讽，责备，谴责。抑：或许。

濂状貌丰伟【17】，美须髯，视近而明，一黍上能作数字。自少至老，未尝【18】一日去书卷，于学无所不通。

• 宋濂相貌丰伟，满脸美髯，善贴近看而且明晰，他能在一粒黍米上写几个字。从少年时代直到老年，没有一天离开过书籍，对学问无所不通。

【17】丰伟：人身体丰满魁梧。

【18】未尝：未曾，没有过。

为文醇深演迤【19】，与古作者并。在朝，郊社宗庙山川百神之典，朝会宴享律历衣冠之制，四裔贡赋赏劳之仪，旁及元勋巨卿碑记刻石之辞，咸以委濂，屡推为开国文臣之首。【20】

• 宋濂的文风淳厚而飘逸，可与古代作者媲美。在朝时，凡有关祭祀天地、宗庙、山川、诸神的典章，朝见天子、饮宴国宾群臣、乐律历法、衣冠服饰的制度，对于四方边远地区前来朝见纳贡（使者）的奖赏犒劳仪式，以及有关元勋、大臣碑记、刻石的文辞，全都委托宋濂（起草、拟定），（他）屡次被推举为开国文臣之首。

【19】演迤（yǎn yǐ）：绵延不绝，指文章气势流转绵长。

【20】郊社：祭祀天地。周代冬至祭天称郊，夏至祭地称社。旁及：兼及，另外涉及。元勋：有极大功绩的人。巨卿：大官，大臣。

士大夫造门乞文者，后先相踵【21】。外国贡使亦知其名，数问宋先生起居无恙否。

• 士大夫登门索要诗文的人，前后相继，接连不断。甚至外国前来进贡的使者都知道宋濂的名声，多次问候宋先生日常起居及身体安康否。

【21】士大夫：古代官僚阶层。造门：登门。造：到，去。相踵：足踵相接，指前后相继。

高丽、安南、日本至出兼金【22】购文集。四方学者悉称为“太史公”，不以姓氏。

• 高丽、安南、日本甚至出双倍价收购宋濂的文集。四方学者都称他为“太史公”，而不以其姓氏称呼。

【22】兼金：加倍的金子，泛指多量的金银钱帛。

虽白首侍从，其勋业爵位不逮【23】基，而一代礼乐制作，濂所裁定者居多。

• 宋濂虽以白发老者随侍朱元璋，其功业、爵位都比不上刘基，但一代礼乐的制作，宋濂所裁定的更多。

【23】逮dài：达到；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