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在文學史的地位很高，但這樣說是空洞的。不過假如讀一讀《變形記》，會發現他的想象力和孤獨感非常強，這是突破瞭傳統小說的。但假如沒讀過幾本傳統小說或對傳統小說沒什麼概念，那《變形記》隻是篇好玩的故事，至少可以說給小孩聽：一天早晨，有個人變成瞭一隻甲蟲。

我讀過《變形記》，也讀過《城堡》。《城堡》大段大段的文字，讀起來既是折磨也很有成就感。相比於《城堡》，《失蹤者》（也譯《美國》）和《訴訟》那種絕望無助、遙不可及的感覺並不強烈。這篇淺薄的書評隻是談談《失蹤者》。

“《失蹤者》是卡夫卡第一部長篇小說，它敘述主人公卡爾16歲受中年女傭引誘……”但是這部長篇小說並沒有寫完，它留給瞭讀者一個看似有希望的結尾。但好像這部小說又寫完瞭。畢竟一個作傢在寫長篇的時候並非一成不變的，也許計劃著《失蹤者》有個從頭到尾的故事，但寫著寫著，卡夫卡發現停在這裡也很好，或者暫時停下來也很好。

與《訴訟》和《城堡》相比，《失蹤者》更為現實，沒有什麼看得見卻走不近的“法官”和“城堡”，隻是，卡爾的遭遇卻頗為奇怪。卡爾因為女傭的引誘被父親逐出傢門，到瞭美國遇見瞭身為參議員的舅舅，成為瞭上等人，但很快因為接受舅舅朋友的一次邀請，被舅舅視為“忤逆”而斷絕瞭舅甥關系；隨後卡爾遇到瞭兩個流浪漢，又與流浪漢分開進入一傢大飯店成為電梯員，又因為幾分鐘的失職和誤會被開除，最後淪為別人的仆人……

每一次轉折都出人意料又讓人感到憋屈。父親和舅舅都是“隨意”的將卡爾逐出，緣由令人無語。事實上卡爾非常老實，做事也異常勤懇，尤其是在飯店當電梯員。但是這樣的電梯員，因為之前的流浪漢夥伴喝醉酒來找他，他離開崗位幾分鐘被上司發現，就被當成瞭給其他電梯員以警示的犧牲品。同時，還被門房誤以為是晚上要出去花天酒地的一個年輕人。最後，還被誤以為是小偷而開除。當中的冤屈，當真是說不清。

但是卡爾也就接受瞭，忍耐瞭，我不由得生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覺。真的，卡爾沒有一次強大的爭辯，甚至被門房扣住手臂被弄痛時也沒有反抗，有趣的是，他兩次和流浪漢夥伴打鬥瞭。卡爾的處境一次比一次差勁，但是我們無從得知卡爾究竟是怎麼想的。卡夫卡中的主人公是隱藏瞭自己的感情。也許會有想法，會有猜測，會有推理，但永遠沒有感情，不知人物心情如何。我們抓不住這樣的人物，隻能為他悲哀。

《失蹤者》的《後記》說這具有喜劇色彩，比較樂觀，光明。但在我看來，卻是灰色的，悲觀的。確是具有喜劇色彩，但僅僅是些許微不足道的影子罷瞭，我不能像看卓別林的喜劇一樣笑出來，我甚至想站在主人公身邊幫他申辯。但是仔細想想，卻又是徒勞的。三人成虎，同時上級又不認同你，那小小的、底層的你，又能如何？你不過是個“失蹤者”，誰也不在乎，到最後不如姓名也失蹤，留個“K”的線索。就像是《訴訟》（也譯《審判》）中，K莫名其妙被逮捕，卻不知什麼罪名，不知法官是誰，無處申辯，到底是石沉大海。這一點，似乎比魯迅的“無主名”更為恐怖，因為魯迅那兒還能找到一個“看客”，而在卡夫卡這裡，你誰都找不到，卻感覺誰都是，同時感覺真相近在眼前，但也是空中樓閣，這就是他展示出的荒誕、佯謬、寓言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