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douban.com/note/840040000/
“盲人跟健全人終究還是隔瞭一層,道理很簡單。他們在明處,健全人卻藏在暗處。這就是為什麼盲人一般不和健全人打交道的根本緣由。在盲人的心目中,健全人是另外的一種動物。是更高一級的動物,是有眼睛的動物,是無所不知的動物,具有神靈的意味。他們對待健全人的態度,完全等同於健全人對待鬼神的態度。敬鬼神而遠之。”
《推拿》是婁燁導演的一部有關盲人題材的影片,改編自作傢畢飛宇同名小說,圍繞一個以盲人為主的推拿按摩中心,以群像的形式,訴說出盲人群體的悲歡離合。
影片題材獨特,故事精彩,情感動人。影片手法上亦有很多特殊精妙的處理。表裡表外上佳,攬獎頗豐。
其實說拿獎,某種意義上是褻瀆瞭盲人群體。因為它特殊的題材,它應該獲獎,導演為此也應該做足功課,如果不奔著獲獎去的,那麼在一開始制片階段我覺得就不要動用資本去觸碰盲人題材,畢竟當下社會,獵奇為主的心理有可能會蔓延到社會其他不便觸摸的角落裡,引發關懷不成,反而會帶來傷害。
《推拿》這部電影可以說是婁燁導演最卓異的一部作品。這種卓異性不僅在於影片的故事層面上,也在於影片的表現手法上。
故事層面
所謂故事層面,在故事人物上,以盲人為主,將盲人同健全人二者關聯起來,既不能全講盲人,也不能以正常人為主。彼此互為對照襯托,從而連接起原本難以跨越消弭的隔絕感。
在故事情感上,主講盲人群體,可分為兩部分,一是盲人自己的世界,比如生存的剛需,生理需求,以及精神層面的渴求。二是盲人與健全人世界的糾葛。這兩部分交織融合且統一。
婁燁導演講述盲人群體,並沒有局限於盲人內部去拍一部純粹的屬於盲人的故事,而是將盲人放置於人類社會的整體中,與健全人一起彼此交匯穿插形成社會的網格關系。
“盲人跟健全人終究還是隔瞭一層,道理很簡單。他們在明處,健全人卻藏在暗處。這就是為什麼盲人一般不和健全人打交道的根本緣由。在盲人的心目中,健全人是另外的一種動物。是更高一級的動物,是有眼睛的動物,是無所不知的動物,具有神靈的意味。他們對待健全人的態度,完全等同於健全人對待鬼神的態度。敬鬼神而遠之。”
影片當中的這句話,便是婁燁對於人和健全人不同之處最真實的註解。我們身邊很難看到盲人部分也是這個原因。
《推拿》影片中,還有另一句話:
“命運實在是一件不可捉摸的事情。在命運面前,其實盲人和健全人一樣都是迷信的,多多少少有一點迷信。他們相信命,因為命是看不見的,盲人也看不見,所以盲人比健全人更瞭解什麼是命。對於盲人來講,看得見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的,看不見的東西才是存在。”
這是對盲人與健全人之間相似之處的註解。
隻是相似之處者少,因為實打實身體上的缺陷,不同之處者多。
影片人物群像
影片中,這個叫做“沙宗琪”的推拿中心,除瞭兩個看護的護工和一個做飯的阿姨,基本上都是盲人。老板有兩個,也是盲人,一個叫做張宗琪,另一位叫做沙復明。張宗琪是真正的盲人演繹,沙復明由演員秦昊演繹。
兩個盲人老板,也是對照的體現。張宗琪(真實的盲人)上班勤勉,安分守己;沙復明難以安分守己,顧名思義,他一心隻想著“復明”,但復明是不可能的,他隻是想擁有和體會健全人的生活。
沙復明能言善談,跳舞吟詩,追求美,追求主流,想做正常人。即便看不到生活的“美”,也想能夠擁有“美”。
郭曉東飾演的王大夫攜未婚妻小孔前來投奔沙復明,熟稔盲人和健全人兩個世界裡的生存規則的王大夫很快在“沙宗琪”站穩瞭腳跟,但他還有更大的目標,那就是開一傢盲人推拿中心。沙宗琪隻是他的跳板。
王大夫和小孔也都是盲人。如果說秦昊飾演的沙復明屬於“有面包沒愛情”,那麼郭曉東飾演的王大夫則屬於“有愛情沒面包”。
但說是這樣說,盲人世界裡的“愛情面包”跟健全人世界的“愛情面包”也是有很大區別的。不管“愛情”或“面包”,哪一項對於盲人們來說,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即便是“擁有”瞭,也是易碎易消逝的一種存在。
為瞭強化這種“易碎易消逝”的不穩定的特質,沙復明到影片末瞭都沒能得到“愛情”,還因急火攻心,吐血倒地,最終退出瞭沙宗琪的經營。王大夫亦是如此,影片中他的“愛情”備受考驗和折磨,他辛辛苦苦攢來的“面包”,到後面還差點遭受到瞭親弟弟“不仁義行為事件”的攫取——失明人為明眼人還債,差點面臨人財兩空的境況。
如果說經營一傢類似於“沙宗琪”這樣的店,算是有穩定的經濟來源,就是擁有瞭“面包”的話,那小馬和都紅在沙宗琪的日子裡就是“既沒面包,也沒愛情”境況。
梅婷飾演的都紅,是沙宗琪裡工作的盲人技師。都紅溫柔善良,長得漂亮,但盲人們看不見漂亮,“漂亮”的說法來自於來沙宗琪推拿按摩的客人們的言語。這言語被沙復明聽到心裡去瞭,都紅自然就成瞭沙復明追求的對象。
這種感覺就好比健全人世界中,A因為B有錢而追求B,說喜歡B一樣,B當然肯定不會相信。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真情實意需要的是他喜歡對方這個人以及這個人同他相處的感覺,而非她的身外之物。對於健全人來說,錢是身外之物,對於盲人來說,美貌也是身外之物。
美貌在健全人世界裡隨處可見,是尋常之物。所以汝之尋常,我之崇尚。這也是盲人與健全人之間天然不平等、兩種不同維度的一種體現。
此外,除瞭視盲,都紅可能是影片中或者說沙宗琪裡的盲人當中最接近健全人的存在。都紅不卑不亢,不僅長相漂亮美麗,同時也是“美”的化身,換言之,也是“健全人”的化身。
盲人技師小馬,由黃軒演繹。小馬因童年車禍後天失明,他在盲校裡找到瞭歸屬感,後進入沙宗琪工作。影片中,沙復明,都紅和小馬擁有一段簡單的“三角戀”,但卻是一個單向型的三角戀。沙復明中意都紅,都紅喜歡小馬,小馬愛上瞭“發廊小妹”小蠻。
除瞭以上簡單介紹幾位,影片裡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角色,第五十一屆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獎的獲得者張磊飾演的小孔,也就是王大夫的未婚妻。
同是主演,影片中的小孔,卻很難有突出的性格概括。更多的,像是在演繹一種狀態,一種生存上的狀態,可能是顛沛流離的生存狀態,而非突出性情。
不同於前幾位明星,小孔的飾演者張磊是一位真正的盲人。在劇情上,小孔和王大夫這對盲人未婚夫婦的來臨,對於沙宗琪來說,不僅人來瞭,也把荷爾蒙帶進來瞭。
盲人們稱呼小孔為“大嫂”,帶著戲謔的成分。戲中,小馬被小孔的“氣味”所吸引,並在盲人技師張一光的指引下(盲人演員穆懷鵬飾演),認識小蠻,逐漸打開瞭身體奧秘的開關。
小孔的出現,相當於改變瞭小馬的人生軌跡。王大夫攜小孔出現,引來沙復明的艷羨,間接加快瞭沙復明對“美”的追求。同時,王大夫和小孔於影片中,也是“性”的象征,象征著盲人們不僅有情感層面上的缺憾,還在“性愛”層面上有著難以比擬健全人的缺失。
以上這幾個主要人物,性格各異,又彼此關聯,支撐起瞭影片故事的主要框架。影片中小馬承擔起瞭時間的長度,其他盲人包括小馬一起擴大瞭時間的寬度,十字結構,群像豐富,各具鮮明。
因為都是盲人,所以“沙宗琪”這個小型社會中階級感消失沒有瞭,但與健全人社會之間的階級感卻變得巨大瞭。其實與健全人之間的這種階級感一直都是存在著的。影片隻是作為載體,正視瞭這種階級感。
盲人的演技
這是一部盲人題材的影片。導演婁燁請瞭很多盲人來演繹,有盲人演員,也有盲人素人,總共有十多位真正的盲人作為演員助力《推拿》這部影片。
為完成表演,影片主創請瞭盲人表演老師來加以指導,寫出瞭盲文劇本方便盲人演員閱讀。其實盲人演戲,除瞭本色演出以外,在構建人物形象及劇情推演以及表演的層次性上會是十分困難的。《推拿》的劇情雖然並不復雜,但是人物角色卻足夠細膩,場景也足夠細節,這就十分考驗盲人演員們在詮釋的時候對於“度”把控,如何把自己看不到的東西表現得讓人看得出來,尤其是肢體和表情層面上的。準確的表達情緒,以及使之富有層次感,這很重要。也很考驗導演的掌控力。
影片中,盲人技師張一光的飾演者穆懷鵬和小孔的飾演者張磊作為兩個比較重要的盲人演員各自都詮釋出瞭他們本人看不著觀眾卻看得著的出彩的戲份。其中穆懷鵬算是盲人演員當中的“老戲骨”瞭。影片中張一光的戲份不算足,但卻是整個沙宗琪推拿中心的氣氛擔當,打得瞭快板,說得瞭評書,吹得瞭笛,開得瞭葷,說得瞭笑,上到解人疑惑,下到助人為樂,亦能感同身受。基本上,每個群體當中都有這樣一號人物,他像是池塘裡一條鯰魚。看似配角,實則牽引脈絡很重要。穆懷鵬演技到位,舉重若輕地盤活瞭張一光這一人物。
影片給予小孔的戲份更加具有張力性。與實力演員郭曉東搭演情侶,桴鼓相應,既是郭曉東配合張磊演出瞭盲人的真實感,也是張磊配合郭曉東演出瞭演員的技巧感。在角色上,小孔這一人物張弛有度,隱而不發,雖是盲人,但總歸是少女,所以演繹上既有少女的開放活潑感,也有飽經艱辛的無力沉重感。這些都被張磊很好地體現出來瞭。其實,相較於其他幾位非盲人演員的角色,小孔這一角色,乍看之下,沒有較為突出的性格,這令張磊多少有些接近於本色演出,但也正是這種本色演出,再加上角色賦予的特性,演技的加持,讓我對小孔這一人物產生極為深刻的印象。除此之外,通過王大夫和小孔的未婚夫婦關系來反襯盲人群體的生理缺憾,影片中張磊還有十分突出的吻戲,親密戲。如何給出恰到好處的表演反應,這對盲人演員來說,是極其不易的,考驗著張磊的演技,但令人稱贊的是,張磊做到瞭。
影片中除瞭張一光和小孔,還有其他盲人技師。在劇本層面,有的有著簡單的角色定位,比如泰和,老實善良,有的基本上本色演出,比如張宗琪,兢兢業業上班,沒有出格的人生態度。
盲人的處境
《推拿》這部電影裡的悲歡離合,導演對於主線人物故事給予瞭交代,非主線人物故事的落幕如同蕓蕓眾生一樣讓其自然消散。影片設置瞭一個有關盲人的奇跡故事,就是小馬復明。其他幾大主演所在角色的故事,幾乎都是以殘酷的結局收場。
沙復明追求都紅不成,“美”離他遠去,絕望得吐血,也失去瞭沙宗琪的經營。
王大夫和小孔,離開沙宗琪,繼續著他們的飄零。
都紅被折斷瞭小指,遠離瞭沙宗琪這個傷心之地。
小馬復明,攜小蠻,不辭而別,誰也不知道他們倆去瞭哪裡。
但小馬的復明宛若曇花一現,結尾部分,小馬看著鍋爐旁洗頭的小蠻,再次失明。
這裡有兩個問題
其一,小馬為什麼不辭而別。
整個影片當中,小馬應該算是對現狀最為不滿的一個人——不是說對失明不滿,大傢都對失明不滿,而是對失明後的現狀不滿。他是見過光明的人,最起碼他是在見過光明之前有記事能力的人。他知道光明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這讓他一直耿耿於懷。影片開頭的醫院,小馬甚至摔碗割頸,一死瞭之。在沙宗琪的日子裡,小馬一直鬱鬱寡和,除瞭上鐘,閑下來一直擺弄著一隻發條鬧鐘。因為失明,健全人世界裡的時間概念對於盲人來說是很可笑的。這也象征著小馬一直在度日如年,寢食難安,尤其少年人面對身體上的困惑。總之,小馬與沙宗琪裡的同事們並未建立起任何親密信任的同事或者朋友關系。小馬狠絕離開,隻不過是想狠絕地告別曾經那個失明的自己。
其二,小馬為什麼復明,又再次失明?
小馬復明,是導演婁燁給予“小馬”這一典型人物的一次人文關懷,是導演給予小馬的一次希望。小馬嫖娼被抓,被教育被笑話,維持著殘破不堪的自尊繼續沙宗琪裡昏天黑地的生活,難保不會再次尋死。劇情讓小馬復明,不過是導演給予小馬的一點希望之光。這不是復明,這是一種希望,讓他自己能夠好好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現實中,奇跡往往很難上演,奇跡不會總是上演。所以,最後,導演冒充上帝,又收回瞭光明,讓小馬再次失明。上帝仿佛在說:眼睛看不看得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帶著希望活下去,失去的難以挽回,擁有的難以再來。用心生活,也許“愛情面包”都會擁有。小馬應該是領悟到瞭上帝的旨意,當他逐漸失盲的時候,一直以最溫暖的的笑容面對著正在洗頭的小蠻。
並且除瞭小馬,另幾位角色人物也是具有典型性的。
影片裡,導演在表達盲人的社會處境時,用很多細節畫面或場景以及意識形態來體現,比如:
沙復明相親時被相親女的母親眼神嫌棄;
王大夫剛進沙宗琪就很有情商地給叫號服務員高唯塞紅包,問題是高唯還接下瞭;
王大夫的弟妹功利算計的碎言碎語、弟弟欠債哥哥還、老母親半掩不掩的說讓王大夫直接把小孔給睡瞭,以此瞭瞭作為盲人的終身大事;
高唯覺得沙老板看不見就不遵守推拿中心的規章秩序,胡亂坐姿。
小馬趁亂“欺負”小孔,王大夫為立足忍氣吞聲;
泰和覺得自己全盲配不上半盲的金嫣。金嫣慟哭,放縱情緒還怕影響別人,因為房子是租來的;
等等這些,無不體現瞭盲人群體在健全人主導的社會體系下的弱勢地位。
幾大主演的悲歡,具有代表性。他們更像是一個整體,雖不盡相同,但大抵相似。青年時期在情愛以及身體需求上是小馬,在面對傢庭的困境時是王大夫和小孔,在精神追求上是沙復明,是女性的時候是都紅,曲藝的時候是張一光,木訥的時候是泰和,被求婚的時候是泰和和金嫣。他們其實是一個整體,隻不過是被導演拆分成不同時期的不同性別的不同樣子。
所以影片當中還有另外一句話,在盲人的概念裡,有眼睛的地方就是主流社會,這是盲人的頑固認識。
模仿和非模仿
為瞭演好盲人,作為健全人的主演們必須去模仿盲人。為此,導演要求主演們去盲人學校學習一段日子,貼近盲人的生活。影片中,幾個主角,在模仿盲人的演繹上,如果細心觀看的話,各有特點。
黃軒飾演的小馬,因為屬於極弱視力,影片前大半部分處於全盲狀態,在外在表現特征上,睜眼,但目中無物,失神。小馬因童年遭遇車禍失明,屬於外力因素導致的失明。但其實社會中更多盲人屬於先天性畸形導致的視盲。
導演為求真實,這種畸形性也被主演們演繹瞭出來。
比如秦昊飾演的沙復明,微閉眼,一直微眨,不時往上翻眼露出眼白。
比如郭曉東飾演的王大夫,緊閉眼,擠眉聳臉。眼眶周邊皮膚堆砌不展。
而梅婷飾演的都紅,睜眼,但失焦。不眨不擠。不同於小馬的失神感,都紅雖然視盲,但擁有一種健全人般的清澈明亮感。
其實如果我們細細感受,而非一孔之見,就會明白,那些被我們認定“畸形”神態的樣子,不過是他們大腦轉動,用心思考時的樣子,這就好比健全人晚上睡覺做夢時,眼珠子會轉動一樣,一樣的模樣。隻不過是健全人在擁有眼睛的同時也喜歡戴上“有色眼鏡”去看待外在很多跟自己不一樣的事物。
小孔和泰和,張一光,張宗琪,還有幾位沒有臺詞的盲人群演,真正的盲人,外在形象上不必演,也不必多說。
金嫣屬於逐漸失明狀態,在看不見之前,等同於健全人。
電影技巧層面的獨特之處
《推拿》之於婁燁,是一部見功底的作品。在婁燁以往的電影作品裡,最明顯最標志的風格是攝像機手持,畫面遊走抖動感。婁燁堅持這種風格,因為在婁燁看來,晃動的畫面,象征著人物不安的內心狀態。
電影《推拿》,並沒有放棄這種風格。這是其一。
其二,電影啟用瞭旁白講解。畫外人聲講解並不突兀,適時出現,其作用也是十分重要的,它彌補瞭影片有關盲人群體在行為層面,以及意識層面和審美層面上的深度解構。同時,講解令影片裡正在講述的故事有瞭一種抽離感,仿佛並不局限於當下和時代,而有瞭一種史詩感。且在任何時代都具有代表性。
其三,電影片頭主創人員采用畫外音播報的方式,方便盲人。雖是電影藝術,但最大限度的助力於盲人群體。
其四,影片結構,十字結構。以小馬為引,進入沙宗琪,影片結尾又從沙宗琪出離。
其五,影片開頭,利用旁白講解的方式介紹小馬進入瞭盲校,小馬因而得到歸屬感。接下來幾個場景畫面,順帶展現瞭盲校的盲人孩子,如此龐大的盲人群體,令人觸目驚心。影片主旨相當於“以小見大”。
其六,影片氛圍,電影先揚後抑。影片伊始的沙宗琪繁忙有序,其樂融融,當鏡頭帶我們深入地進入盲人的生活,令人愈發沉重起來,幾乎屏氣凝吸,並且產生沉浸式感悟和思考。
其七,在畫面風格上,也是因為盲人們局促在沙宗琪這樣一個特定的空間裡,影片有非常大量的特寫鏡甚至大特寫鏡,這非常考驗演員的演技,尤其盲人演員。
其八,為表現盲人的獨特之處,也就是聽覺取代瞭視覺,影片為體現這種特點,在配音上做瞭更貼合的處理。在很多場景裡,自然音大於人音,或消音背景音處理,表現盲人的聽覺狀態或是心理活動狀態。比如王大夫和小孔接吻時的大特寫鏡頭,此時做瞭消音處理,表示其他人正在仔細聽著動靜。而窗外雨聲,就做瞭放大處理。
其九,影片其中有很多盲人“摸手”的特寫鏡頭,這是為瞭體現盲人的感知狀態。
其十,取景真實,細節到位。比如沙宗琪的內部環境:墻上的一些小標簽提示。時間播報等等。
其十一,鏡頭語言上極其細膩。像是紀錄片一樣的捕捉,體現盲人生活的摸、聽、想、說,細致入微,功力深厚。
其十二,鏡頭轉場組接也十分巧妙。導演運用瞭通感的手法。比如金嫣與泰和的喁喁情話,金嫣問泰和自己怎麼一個好看法,泰和說不上來,一時詞窮,他是真的詞窮。好看對於盲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泰和說比紅燒肉還好看,他用味覺代替視覺。當泰和說金嫣好看像紅燒肉,下一畫面便成瞭推拿中心做飯阿姨做紅燒肉。以及小馬得到瞭肉體上的慰藉之後,下一畫面成瞭雨滴掉落浸潤著陽臺上的綠葉。還有把性的沖動比作礦爆,小馬性沖動,下一秒就是礦爆的畫面。
其十三,電影另一個巧妙的地方在於,影片一直用全知視角遊走在盲人群體之中。
其十四,影片開頭部分和結尾部分,小馬處於弱視階段,小馬不時能看見一點模糊的影像,鏡頭語言表達采用畫面模糊的方式來代替人物視角。
其中影片後面小馬復明這段鏡頭特別厲害。畫面忽明忽暗,從模糊到清楚,從暗到明,聲畫交疊,聲音忽遠忽近,一時聲,一時畫,或聲畫一起,用以體現小馬的感知狀態。小馬踉踉蹌蹌回到沙宗琪,經過的每一個廊道,角落和轉彎,用打光處理,推拿中心從昏暗轉為明亮。
細節補充
1,實際生活中盲人的艱辛要比影片要大得多。尤其現實當中的一部分盲人,往往會有其他伴隨的疾病。就比如另一類殘障人士,先天性情況下,聾啞往往是伴生的。
2,我覺得性首先是一種視覺體驗,其次才是肉體體驗。盲人因為視盲在這方面也是有著天然的缺失。
3,影片在救贖上,有盲人與盲人的結合,有盲人與健全人(逐漸失明的金嫣)的結合。這是一種善意。
4,視覺喪失,容易影響人對“度”的把控。小馬沒體會愛情之前,隻知肉體,侵犯小孔的時候,行為粗暴。當小馬知道小蠻接待別的客人時,自己和小蠻之於王大夫和小孔,有瞭感同身受的能力,他向嫂子道歉,情緒力量也是激烈過度的。
5,影片裡,梅婷飾演的都紅這一人物是有象征意味的。都紅面對沙復明求愛,對沙復明說“美有什麼用”,當小馬受到傷害,對小馬說“哭有什麼用。”包括都紅決然離開也是一樣的。她是盲人當中那個活得最為清醒的一個。但是清醒的人往往需要最堅強的內心。那些看起來理性的人並非不感性,不過是將自己的理性用來壓制自己的感性。
6,都紅作為“美”的化身,影片結尾她的遭遇令人唏噓。這在現實社會,不分盲人和健全人,也是一樣的。“美”容易凋謝隕落,容易被妒忌殘害。畢竟太美,就會有人想要把美留在身邊。
7,也許有點陰謀論瞭,畢竟影片沒有交代,可我覺得影片中都紅的受傷看上去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推拿中心的盲人技師每晚下班離開都需要推拿中心裡的服務員料看,這一天,鏡頭裡,都紅和服務員高唯一起,高唯剛退出畫面,都紅的手指便被關上的門給夾斷瞭。這門關上的力道很猛,也許隻是門軸的反作用力,也許隻是一起意外事故。聯系到沙復明對都紅深深的執念,以及高唯作風問題,也許......也許沒有也許。
盲人的世界,誰知道?
8,沙宗琪裡有兩個健全人的女孩子服務員,相比另一個杜莉,高唯明顯是那個得寵的。但看起來正直的卻不是高唯。
9,影片沙宗琪裡有三個主要健全人,杜莉高唯還有做飯的金大姐,影片關於這三人有一件小沖突穿插其中。一次中午飯,杜莉飯盒裡很多肉,高唯飯盒裡沒有肉,這許是金大姐在搞鬼。金大姐可能是心疼杜莉,可能是看不慣高唯,但不管怎樣,這個反襯是在說,健全人的世界都這麼混亂如此勾心鬥角,盲人夾縫裡求生存,就更加不容易瞭。
10,影片結尾小蠻洗頭的生活化場景讓我想到賈樟柯《小武》。同為第六代導演,婁燁和賈樟柯都有各自鮮明的特點,但同時也很接近。兩人都關註底層現實,不同的是賈樟柯的影片因為追求情感層面的和解而具有浪漫風格。這種浪漫是導演特意賦予的。婁燁則更加註重真實,婁燁的影片的底色往往是殘酷的,這種殘酷是現實本身。婁燁不必賦予其他額外的東西。
11,影片有一個影藏的主題:愛情的真諦。
小馬愛上小蠻,畫外音講解說“無論小蠻是真戲假做,假戲真做,假戲假做。小馬都喜歡,反正小馬也看不見。”所以,有時候,愛情的模樣可能就是沒有多餘的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小蠻愛上小馬以後,其他發廊小妹勸說小蠻說小馬是瞎子,別糊塗。小蠻反嗆:“你們才瞎瞭。”
小蠻愛上瞭小馬,是因為小馬比那些嫖客更真情專一。
都紅也說:“......車和車總是撞,人和人總是讓......沒有哪個女人是看不到愛情的,眼瞎的女人尤其看得到!”
所以,都紅拒絕瞭沙復明。都紅喜歡的是小馬,但都紅隻是對小馬有好感,她渴望愛情,她曾為小馬創造過愛情條件,但小馬愛上瞭小蠻。於是都紅也離開瞭。
12,影片有一個隱藏的反思:是道德還是法律?
小馬小蠻一開始的關系始於嫖客和被嫖者,長此以往後產生瞭愛意。而後被抓,有好心人提醒警察:“別抓他,他是瞎子。”警察說:“瞎子,瞎子也不能犯法啊。”
盲人天然就擁有不瞭健全人所擁有的權利,卻得遵守健全人應該遵守的義務。
13,《推拿》講聚散離合,像是健全人題材電影一樣,結局都是分離。可能這就是所有人,不管健全人,盲人的結局吧。熱鬧終將會退散,我們要找到那份愛,唯愛永駐。
預定利率從3.5%降到3.%之後,保單利益高的年金險產品幾乎全軍覆沒。進入8月份,在全新的預定利率規范下,也有不少新品嶄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