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未至之春(二十一至三十章)

二十一、齊珊珊-冰清如水

齊珊珊踟躕瞭很久,才輕輕敲響瞭面前的這扇門。

門開的瞬間,齊珊珊開間瞭一張端莊白凈的臉,這張臉說不上漂亮,但讓人感覺很舒服。“請問您……”開門的女人輕啟嘴唇,禮貌地發問。

齊珊珊有些不好意思,對方沒說完,就連忙回答道:“對不起,是,這裡是沈冰清女士的傢嗎?”

“我就是沈冰清。”女人回答。

“您好,我叫齊珊珊,我是楊凡,楊凡的朋友……”

“齊珊珊?”沈冰清似乎思索瞭一陣,“我,聽說過你,楊凡對我說過。”

說著,她將防盜門打開,為齊珊珊準備瞭一雙棉拖鞋,這才讓開一條路,說:“不好意思, 進來吧,因為孩子在睡覺,麻煩您稍微小聲一些,謝謝瞭。”

“嗯,嗯,我知道。”齊珊珊回答。

沈冰清的傢很很幹凈、很整潔、擺設也非常簡單,雖然各類傢具一應俱全,但放置地規整而有條理,並不算大的面積,反而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傢裡沒有燒暖爐,桌旁的取暖器也並沒有開,齊珊珊掃瞭一眼掛在墻上的空調,那空調應該沒有取暖效果,隻能制冷。

這時,沈冰清似乎看出瞭齊珊珊的意思,立刻打開瞭茶幾旁的取暖器,說道:“抱歉,傢裡有病人,和外面比,又幹燥許多,在保證恒溫的情況下,我一般是不開取暖器的,擔心會有影響。”

“沒事沒事……”齊珊珊在茶幾旁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擺瞭擺手。

沈冰清微笑表示歉意後,又為齊珊珊端來水果和熱水,說道:“不好意思,沒有茶葉瞭。” “沒關系,我也不喝茶。”沈冰清的客氣周道和細心,反而讓齊珊珊有一種莫名的距離感。這種感覺,並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隻是讓她覺得眼前這個女人,並不那麼容易親近。

她在楊凡的嘴裡,也不止一次聽到過這位受過侵害的姐姐。

但直到現在,她才徹底明白,為什麼楊凡提起沈冰清的時候,總是帶有一種莫名的敬畏感。齊珊珊雖然稚嫩青澀,但也足夠敏感,此刻的她,開始佩服這一傢人瞭,佩服楊靖身上的自信與從容;佩服沈冰清的溫和體貼與波瀾不驚;當然,也佩服楊凡的江湖俠義。

無論哪一種,都是齊珊珊從前沒有接觸過的。

大概,唯有有過特殊經歷的人,才會有這種的人生態度吧?

“請問,您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大概是見齊珊珊一直在發呆,沈冰清開口發問。

“噢!對不起,是,是楊凡托我過來看您的。”齊珊珊連忙說,“我聽說,您受傷瞭。”她的目光,落在瞭沈冰清的手上。

沈冰清的一隻手被紗佈包紮著,但是,剛才端茶倒水、招呼客人的時候,絲毫未顯出半點不方便來,齊珊珊甚至差點忘瞭這件事。

“沒事,小傷而已,你見到楊凡瞭?”沈冰清問道,“他還好嗎?我聽說,他出瞭點事,還在市局。”

齊珊珊點瞭點頭,說:“我,我去瞭兩回,第一回是去向楊靖警官反映情況,順便見瞭楊凡一回。那時候他精神狀態並不是很好,沒對我說什麼話。後來,我就對楊靖警官說,我可不可以隔天再去一次,他同意瞭……”

“這一次,楊凡哥狀態好瞭一些,不過他對我說,他很擔心你,所以告訴瞭我地址,讓我來看看您,抱歉,打擾瞭……”

“沒關系。”沈冰清淡淡地回答,轉而又說,“你見到楊靖哥瞭嗎?他們情況應該都還不錯吧?”

“都還不錯,但楊警官挺忙的。”齊珊珊回答,接著,又低頭喝瞭幾口水,過瞭好一會兒, 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事來,說:“對瞭,冰清姐……呃,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當然可以。”

“嗯嗯……冰清姐,是這樣,楊凡哥還有幾句話讓我帶給你,他說……他知道最近網上對有些事情說法不一,有的人,甚至說得很難聽,但是你放心,絕對沒有人會相信那些鬼話。” 齊珊珊說,“他還說,他現在很好,他已經想好瞭,會協助楊警官進行調查,不會再和伍小六之類的人來往瞭,請你一定相信他們。”

沈冰清陷入瞭沉默,這種沉默,讓齊珊珊也略感不安,她不知道沈冰清到底在想什麼。

片刻之後,沈冰清才再度開口,說:“他,會對你說這些,說明是真的很信任你,謝謝你。” “我,我也沒做什麼。”齊珊珊竟感到臉頰一陣微熱,不由得低下瞭頭,“楊凡哥他是個好

人,而且,他曾經救過我……” “救過你?”

“他沒對你們說嗎?”齊珊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之所以和他認識,就是因為那次我被人當街搶包,如果不是楊凡哥,我的錢包、證件和采訪資料都沒瞭……”

“是嗎……”沈冰清嘴角勾瞭勾,臉上帶著一抹笑意,齊珊珊感覺到,這種笑似乎蘊含著欣慰,但又帶著一絲苦澀。

這是一個令人佩服的傢庭,也是一個壓抑而沉重的傢庭,齊珊珊暗想,如果是自己,在這樣的傢庭裡,一定活不下去。

“他本質上,本就不是一個壞人,隻是有時候任性而為。”沈冰清忽然嘆瞭口氣,又說,“他信任你,我作為他的姐姐,也冒昧的請求你一句,多勸勸他,他有的時候,太過於執著瞭。” “冰清姐。”齊珊珊有些為難,說,“其實,不是我不想勸他,是我真的勸不瞭他。我看得出來,他最信任的人,最尊敬的人,其實是你,為什麼你不當面對他說呢?”

“我說過。”沈冰清轉過臉,望向窗外,嘆瞭口氣,說,“也許,別的事我能勸他,但這件事,我也無可奈何。”

“如果誰都勸不瞭他,為什麼不讓他放手去做呢。”齊珊珊鼓起勇氣,說道,“我們都知道楊凡哥是個固執的人,這件事情,是他心頭永遠的坎,也是你……”說到這,齊珊珊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失言瞭,連忙道歉,“對不起……”

“沒關系,你說的沒錯,這是我們傢所有人心裡過不去的坎。”沈冰清笑瞭笑,說,“這件事終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而且,這一天應該不會太遠,我也絕對不會讓它等太久……我也沒有時間瞭。”

齊珊珊皺瞭皺眉,忍不住問道:“冰清姐,你其實,是有線索的,是不是……隻是,你…… 你因為某種原因,不肯告訴別人。可是……可是為什麼呀,明明那樣就可以救你的孩子,也可以幫楊凡、楊靖哥,還有你的傢度過這次劫難。”

沈冰清沉默瞭,過瞭很久,才搖瞭搖頭。

“對不起……”齊珊珊有些尷尬,低頭說,“剛才還說我們相信你,現在又問你這種話。” “沒事。”沈冰清依然望向窗外,“其實,能說的線索,我都已經對警方說過瞭。” “你是說,魏立德教授嗎?”齊珊珊皺著眉,說,“可是,他真的有不在場證明啊。” “也許是吧。”沈冰清回過臉來,卻依然沒看齊珊珊,微微仰著頭,長長出瞭一口氣。恍惚之間,齊珊珊隻覺得沈冰清的嚴重,有一絲莫名的彷徨感。她不敢多問,但心中已經有瞭自己的打算。

二十二、楊凡-保護

1、

楊凡回到住處後,沈冰清是第一個來看他的人。

沈冰清手上的傷口,仍未愈合,但是,似乎已經並沒有什麼大礙瞭。在此之前,拘留所裡的日子並不算長,但幾乎把楊凡逼瘋。

在那裡,他幾乎交代瞭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況,哪怕是一點點的蛛絲馬跡都沒有放過。但即便如此,他依舊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那段時間,齊珊珊來看過他幾回。

每次探視的那幾十分鐘,是他唯一能夠稍作放松的時間。

縱然隻是和齊珊珊對面而坐,什麼也不說,楊凡也覺得倍感心安,尤其是從齊珊珊口中,聽到沈冰清的消息之後,他才稍稍緩和瞭焦躁不安的心情。

隻是,他並沒有想到,沈冰清會主動來看自己,欣喜的同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沈冰清在破舊的出租屋沙發上坐下時,楊凡清楚的看見,她的臉上寫滿瞭疲憊,而且,比起上一次相見,沈冰清更顯清瘦。

“姐,你沒事吧?”楊凡註意到,坐在對面的沈冰清,隔一段時間,就會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強忍著不咳嗽。同時,她的左手,也一直按再自己的胸腹之間。

這種狀態,讓楊凡倍感不安。“沒事。”沈冰清輕聲說。

“姐,你要有什麼事,給我打個電話,讓我去看你就好瞭。”楊凡說,“你身體不好,還大老遠的跑過來……我這屋子又陰又潮,哎……”

沈冰清笑瞭笑,說:“沒事,我就是來看看你。”她頓瞭頓,又說,“小軍兒回醫院瞭,他情況不是太好,之後,我又得在醫院照顧著瞭。”

楊凡點瞭點頭,說:“姐,你別太累,自己也多註意休息。”

實際上,楊凡多少能夠猜到,沈冰清這麼說,是為瞭讓自己放心。

回到醫院,雖然不及呆在傢裡舒服自在,但至少長期有人陪護,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要相對安全一些。

他頓瞭頓,又說:“你今天也回醫院嗎?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你休息吧,我打車,直接到住院部樓下。”沈冰清說,“倒是你,註意安全,你先前讓齊珊珊對我說過,你不會和那些人來往瞭,你得記住你說的話。”

“當然。”楊凡的神情有些窘迫,說,“我現在就算想見伍小六也不可能啊……我可是案件的重要關系人,警局那邊,隨叫隨到的。”

“你哥,是在保護你,你明白嗎?”沈冰清又說,“我想,齊珊珊應該把我們的意思轉達到瞭……”

楊凡點瞭點頭,笑著說:“姐,你也別勸我,我有分寸。”

“希望如此,小時候你也總對我說,你有分寸,但卻總是沒法讓人放心。”沈冰清說。 “我都快三十瞭。”楊凡撓瞭撓後腦勺,這動作他不常做,但此刻卻仿佛是一種本能。楊凡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在姐姐面前,依然還像小時候一樣,像個沒長大的毛頭小子。

“你也知道你快三十瞭……”沈冰清嘴角微微勾瞭勾,說,“有很多事情,交給時間比較好, 該來的總有一天會來。”

楊凡放下手,神色變得有些凝重,他嘴唇動瞭動,本想說幾句什麼,但又覺得反駁沒有意義, 因此,到嘴邊的話,又咽瞭下去。

這時,沈冰清站起身來,從一旁的背包裡拿出一個保溫桶,放在桌上,說:“我先走瞭,這時我熬的雞湯,也給你帶瞭點兒。”

“姐,我送你。”

“不用瞭。”沈冰清自顧自的來到門口,楊凡則依舊坐在沙發上,望著她的背影。

“姐,你真的不想抓住那個畜生嗎?他害瞭你那麼多年,把我們傢弄成這樣……”楊凡最終還是忍不住瞭,提高聲調,說道。

“即使我想,這也不是你該管的事。”沈冰清微微側過臉來,說,“我知道你想幫我,但已經夠瞭,不要再繼續瞭,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危險。”

“危險。”楊凡站起身來,說,“你們總是這樣,一個用執法權來壓我,一個用危險兩個字來阻撓我。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擅自執法,我隻是有我自己的方式而已。我知道,我不該相信伍小六,但這並不代表我調查的方向有錯!”

他頓瞭頓,又說:“還有,姐,我真不是小孩瞭,我當瞭那麼多年的協警,什麼危險沒經歷過?當年掃大雷幫派的時候,槍林彈雨我也沖進去瞭,你們怎麼還不相信我呢?”

沈冰清頓住瞭腳步,但並沒有說話,片刻之後,開瞭門,繼續向前走去。

“我就是想幫你,想保護你!”楊凡忍不住,追到瞭門口,高聲叫道,“就算沒有楊靖,我

也能保護你!”

2、

沈冰清離開瞭,沒有做任何回應。

楊凡覺得無比失落,他回到沙發上坐下,盯著桌上的保溫桶發愣。保溫桶旁,楊凡的手機在不停振動。

此刻的楊凡,有些恍惚,隻感覺憋悶不堪,過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有人在給他打電話。

“喂?”電話接通,對面是一個熟悉的女音。

“楊凡哥,你終於接電話瞭。”齊珊珊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是不是已經出來瞭?我聽說你今天出來……”

“對,我已經出來瞭。”楊凡深吸瞭一口氣,定瞭定神,盡力用平靜地語氣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齊珊珊說,“對不起啊,報社就是不肯放人走,我都沒趕上去接你。這不,下午我有個采訪任務,中午提早走瞭,就想先過來看看你……嗯……你在傢裡嗎?我直接去找你。”

“我,我在傢。”楊凡本想拒絕,但卻又不知該怎麼拒絕。

他已經忘瞭,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竟和齊珊珊如此熟絡起來。 “嗯嗯,我馬上就到,我還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齊珊珊又說。“你註意安全。”楊凡說完,自顧自的掛斷瞭電話。

此刻的他,感到有些愧疚。

他感情經歷雖然並不豐富,但也不是個遲鈍的人。他能明顯的感覺到齊珊珊對自己的好,那種純真無私的好。

尤其是當齊珊珊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那天,是他進拘留所的第七天。

齊珊珊頭兩次過來看他,幾乎談的都是同一個話題,楊凡能猜到,她是在幫楊靖或沈冰清當說客,於是幹脆不接她的話。而那一次,齊珊珊過來陪她做瞭好一會兒,探視時間快到的時候,冷不丁地說:“我不會再勸你瞭,但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

說完之後,齊珊珊紅著臉,快步離開,隻留下默默發呆的楊凡。

楊靖無法拒絕齊珊珊對自己的好,他孤獨太久瞭,除瞭沈冰清,從來沒有第二個異性如此關心他、幫助他。但是,他又害怕接受這種好,對於他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壓力。

起初,他隻是想要利用齊珊珊的身份,調查十年前的案子,而現在,他卻不願意讓齊珊珊再卷進事件中來。

沉思之間,手機卻再度響瞭起來,楊凡按亮瞭屏幕,竟看到一條沈冰清發來的短信。“姍姍是個好姑娘,你得保護好她。”

二十三、楊靖-峰回路轉

楊靖低頭站在辦公桌後,鐘支隊長一口接一口的喝著茶,臉上寫滿瞭焦躁不安。

“你和楊凡真不愧是兄弟。以前覺得你成熟穩重,現在看起來,你們真是半斤八兩。”鐘支隊長放下茶杯的片刻,語氣無比嚴厲,“我說過多少次,你要回避,不能隨意和他接觸,你倒好,次次審訊都有你,還擅自讓那個女記者探視那麼多次,你跟我說說,你到底是依照的那一款條例!”

“但客觀說。”楊靖很冷靜,他早已經料到這個結果,並不感到訝異或委屈,“我做的這些事,都有助於破案工作的順利推進,楊凡也確實給我們提供瞭不少有用的線索,不僅僅和林國光被殺一案、伍小六、孫偉強的去向有關,甚至也跟十年前的連環強奸案有莫大聯系。”

他頓瞭頓,又說,“工作我已經安排下去瞭,我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你還有理瞭?不符合規定獲得的線索,是沒辦法說服人的!”鐘支隊長怒道,“至少,是有爭議的,就算有助於破案,也會給你帶來諸多麻煩,你不懂嗎?”

楊靖搖瞭搖頭,說:“我沒有想那麼多,我隻是覺得,隻要事情能夠正向發展,案件能夠順利偵破,我們能夠得到完整的證據鏈,對嫌疑人提起公訴,我們就成功瞭。”

“你……”鐘支隊長猛地站起來,過瞭片刻,卻又慢慢坐下去,他似乎有些無奈,又沉默瞭很長時間,才長嘆一聲,說:“你說說你那邊的情況吧。”

楊靖這個時候,臉上反而露出一絲愧疚之色。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給鐘支隊長,給市局帶來瞭很大壓力,但他卻顧不得那麼多瞭。他承認,此刻的他,變得有點像弟弟楊凡,因為此刻的他,分秒必爭。

“楊凡和伍小六有聯系,但他並不知道對方是否殺害林國光。”楊靖說,“他起初是想利用伍小六,調查冰清的案子。”

“這我知道。”

“但伍小六通過私下與魏立德、孫偉強等人的接觸,得知瞭魏立德十年前有著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所以,把目標指向瞭冰清,認為冰清當年是為瞭掩蓋自己所犯的醜行而報假案,這才出現瞭刺傷冰清的事件。”楊靖說。

“說說你自己的案子,十年前的連環案,並不是你的工作。”鐘支隊長說。

楊靖卻並不在意鐘支隊長的情緒,說:“我隻是在理順諸多事件的發展過程而已……”

他自顧自道:“楊凡得知冰清被刺傷之後,不再對伍小六抱有期望,於是向我們透露瞭不少線索……民宿的確是楊凡租給伍小六的,伍小六那天就從廚房逃走,走的時候,帶走瞭從孫偉強那裡訛詐來的錢,現在伍小六身上有不少現金,但卻不敢使用身份證。”

“他與楊凡分開之後,幹瞭兩件事,一件事,是給林國光的前妻吳桂萍打瞭三通電話,第二件,就是去找沈冰清。”楊靖接著說,“由此可以看出,他依舊在關註十年前的案件,而且還妄圖自己調查這個案子,所以,他近期不會離開本市。那麼,他要解決的首要問題,便是藏身之處。”

鐘支隊長瞪著眼,驚愕道:“等等,你說,他跟林國光的前妻聯系,而且還一直在調查這案子?”

“是的,伍小六,也在調查這十年前的舊案——用自己的方法調查。” “他圖什麼?給自己洗白?”

“不,根據楊凡提供的線索,伍小六從幾年前,就已經開始關註這個案子瞭,從他第一次給楊凡做線人開始,就在試圖調查那個案件。”楊靖蹙眉說道,“我想,他是為瞭一個人。” “一個人?”

“吳清蓮。”楊靖說,“吳清蓮,曾經和伍小六有過來往。”

“十年前案卷記錄,伍小六曾跟蹤過吳清蓮,也正因為此,十年前他才也被列為重點嫌疑人。” 鐘支隊長說,“但事實證明,他也並沒有作案時間。”

“是的,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伍小六十年前就和吳清蓮有過來往,而且關系很密切。他追查這件事的目的,很可能是為瞭給吳清蓮報仇。”楊靖說。

鐘支隊長再度沉默,過瞭很久才說:“如果是這樣,就更麻煩瞭,伍小六是個亡命之徒,他的目標若是復仇,很可能還會做出更多過激的行為來。”

“但他的作案對象,是有目標性的。”楊靖說道,“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的最終目標,還是那個真正的兇手。”

“那林國光怎麼說?”

“據我判斷,林國光很可能是意外被殺。”楊靖說。“意外?”

楊靖點瞭點頭,說:“是的,您還記得林國光的屍檢報告嗎?林國光渾身有多處傷痕,但都是輕微的擦傷、扭傷、撞傷,我們當時就猜測,林國光臨死之前,和兇手展開瞭搏鬥。結合我們抓獲的韋添火的交代,以及林國光身上化學纖維檢測的結果,則又標明,他被殺的第一現場很可能是在車裡。”

“伍小六是個反偵察能力很強的人,試想,他怎麼會選擇在車裡殺人,而且用割喉這種很容易留下犯罪證據的方法?”

鐘支隊長若有所思地點瞭點頭。

“若是早有準備,預謀殺人,那麼伍小六有包括勒死、扼死、下毒等多種選擇,偏偏選擇割喉,要知道,割喉噴濺出的血跡,是非常難清理幹凈的。”楊靖說,“更何況,在四處都可能有監控的,道旁可能有行人的馬路上殺人,本就不符合常理。”

“所以,我更願意相信,伍小六當時並沒有想殺死林國光。他可能隻是想詢問一些事情,但林國光因為害怕進行瞭強烈反抗,而他,失手殺害瞭林國光。”楊靖下結論道,“我覺得, 他在與楊凡分別之後,又打電話給林國光的前妻,也證明瞭這一點,他很可能從林國光那裡沒有得到想要的線索,所以把目標轉移到瞭他的前妻身上。”

鐘支隊長點瞭點頭,說:“這個情況,我會重視。但你不要在十年前的案子上深究,我現在就問你,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你覺得,伍小六的下一個目標是誰,你有沒有行動方案?” “伍小六接下來會去接觸大學城區他的舊友們。”楊靖確定道,“甚至可能鋌而走險,再去找楊凡。現在的他,已經走投無路瞭,但他卻依然執著想要查清案子,所以絕對必須找一個地方藏身。”

“有道理,希望你是對的。”鐘支隊長說,轉而又說,“涉及到楊凡,我還是希望你能理性處理。”

“您放心。”楊靖深吸瞭一口氣,“我們會盯緊他,而且,他現在已經同意配合我們。” “希望如此。”鐘支隊長說,“希望你不要再做讓我們為難的事瞭。”

“我,我保證……”楊靖微微低著頭。

“去吧……”鐘支隊長說,“事不宜遲,趕緊行動。” “等等。”

“怎麼瞭?還有什麼事?”

“還有一個情況,我必須向您匯報。”楊靖面色凝重,說,“我覺得,十年前,魏立德的所謂不在場證據,有很大的問題。”

二十四、魏立德-澄清事實

1、

魏立德出現在接警大廳的時候,有好幾個民警放下瞭手頭上的工作,一臉呆然的看著他。隻要是經手過十年舊案的民警,大概都還記得魏立德的嘴臉,也記得幾個月前,民警們上門詢問的時候,結結實實吃瞭幾次閉門羹的尷尬場景。

誰也不會想到,此刻,他居然自己來到瞭市局。

魏立德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環視著四周,竭力做出一副高傲的教授的態度來。但沒人知道,其實他也心虛地很,隻是用自傲來掩蓋這種七上八下的忐忑心情。魏立德不是沒和警察打過交道,他對警察的反感和恐懼,也並不是與生俱來的。

就在五年前,有那麼一回,在公交車上,他的手莫名其妙的伸到瞭一個穿短裙的女孩的裙底, 掌心還放著一面擦地鋥亮的小鏡子。

那小鏡子,是他監考的時候繳獲的“戰利品”,有學生用那鏡子作弊,被魏立德逮瞭個正著。魏立德向來痛恨這種行為,立刻取消瞭學生的考試資格,並把他趕出瞭考場。在沒收作案工

具之後,他狠狠批評瞭那個學生,並告誡那學生“誠信”乃立生之本。

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一個小時前還在高臺教化的自己,一個小時後,居然被一名多管閑事的小子逮瞭個正著。

“老色鬼你幹什麼呢?!”那人狠狠瞪著他,而穿著短裙的女孩,也在那一刻轉過臉來,狠狠的抽瞭他一個耳光。

魏立德還記得當時的感覺,他記得自己把一句“你穿成這樣,還不許別人看嗎”咽瞭回去。他也慶幸自己沒有說出那句話,否則後來在派出所,就根本沒法圓謊瞭。

那是魏立德平生第一次進派出所,而且是由於如此難堪的事被扭送瞭進去,不過後來的結果還好,他反復解釋是個誤會,鏡子從口袋掉瞭出來之後,又賠瞭對方點錢,就算把這件事給瞭瞭。

也還好,那個時候小城的網民數量不如現在那麼龐大,否則,被抓的那一刻,他大概就會被無數智能手機的攝像頭對準,然後在各大貼吧論壇火一把瞭。

他覺得,自己也是自那件事之後起,看見警察就新生膽怯,即便是還想在公交車上教訓教訓那些穿著不檢點或長得不檢點的女孩,也隻能稍作收斂瞭。

而今天,魏立德覺得自己不得不來此處。

原因有二,其一,是最近網絡上對十年舊案的討論仍未消停,但是風向有所轉變。之前,警方把魏立德定位最重要嫌疑人的時候,網上都是幫他說話的;但現在,他的嫌疑漸漸被洗清, 網民們卻變瞭態度,甚至還出現瞭官方收錢洗白的言論。

其二,則是因為李姝貞被伍小六威脅一事,這件事,徹底讓魏立德慌瞭神,於是,他決定向警方尋求保護。

2、

“您好,請問您有什麼……”接警的工作人員不敢怠慢,迎著魏立德走瞭過來。 “報案……哦,也不對,是給過去的一樁案子,提供一些重要線索。”魏立德說。“那我先給您做個筆錄。”民警說。

“不用瞭。”魏立德卻依舊語帶傲慢,“叫你們領導來吧,我隻跟他說,負責伍小六那個案子的,是哪個領導?”

那民警瞪著眼,顯然有些不滿,卻依舊竭力克制情緒,說:“我們得按照程序來……” “這件事對你們偵破非常重要。”魏立德瞪眼說道,“之前,你們也去找過我,隻是出於名譽和我個人一些原因的考慮,我沒有正面回答,現在,我決定把我知道的事情說清楚。” 那民警放下手中的筆,深吸瞭一口氣,說:“那您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魏立德站在接警大廳的一張辦公桌旁。

此刻的他,隻感覺這大廳裡的暖氣實在太熱瞭,他背後、手心和額頭上,已經蒙上瞭一層細汗。

沒過多久,一名三十來歲,表情嚴肅,身穿警服的男子,出現在瞭魏立德面前。他面無表情的和魏立德握手,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說道:“您好,我是負責十年前那樁案子的專案組成員,我叫陳亮。”

“領導你好。”這個時候,魏立德才稍稍安心瞭一些,在辦公桌旁坐下,說,“我有幾個很重要的情況向您反映。”

“您說吧。”陳亮點瞭點頭,結果一旁另一名警員手中的記錄本,拿起瞭筆。

“首先我要做一個自我檢討,為瞭學校的名譽,我對當年學生做的一些醜事,有嚴重的包庇行為。”魏立德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低下頭,悔恨道,“我沒有想到,我的仁慈會帶來那麼多嚴重的後果,我現在……真的非常後悔,當初我真應該……應該把什麼事都說出來……” “先別忙著後悔。”陳亮冷聲制止瞭魏立德,說,“你包庇瞭什麼事?”

魏立德重重感嘆瞭口氣,沉默瞭很長時間,才說:“當年,我有一個學生,名叫吳清蓮,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學習成績,刻苦用功程度……各方面都不錯,人也長得漂亮。”

聽到吳清蓮這個名字的時候,陳亮也明顯瞪大瞭眼睛,拿著筆的手停在半空中,雖未看魏立德,但神情顯然略有變化。

這一切,魏立德自然是看在眼中的。

“這年輕人,最怕的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魏立德嘆道,“吳清蓮正是如此……她好好的一個大學生,卻認識瞭我們那片區附近的一個小混混,兩人瞞著傢裡人,經常偷偷約會。” “我勸過她,可是她不停。二十歲不到的孩子,對那些花言巧語,又有些社會閱歷的人,確實可能沒什麼抵抗力,對方幾句話,就能把這小女孩唬得團團轉。”魏立德微微低著頭,似乎陷入瞭回憶之中,“誰知道,後來……哎,後來啊……”

“後來發生瞭什麼事?”陳亮問。

“那個畜生,把吳清蓮強暴瞭。”魏立德咬牙說道,滿臉憎恨。 “什麼?!”陳亮瞪大眼睛,“強暴?他們不是已經開始約會瞭?”

“你這叫什麼話。”魏立德抬頭,一臉不滿,說,“那個年代可不是現在,約會是約會,那種事是那種事,強暴自己的女朋友,就不算強暴瞭嗎?你這個小同志的素質……”

陳亮一臉窘迫,趕緊擺手打斷道:“抱歉,我隻是先入為主而已……”

“哎……”魏立德又重重嘆瞭口氣,仿佛是一聲對這個時代、對這個時代青年的憂慮長嘆, 他接著又說,“這事情,吳清蓮的傢人知道瞭,很快就報瞭案,當時,我也曾協助警方,配合調查。可是,一則是我沒證據,隻是猜測,二則是我真的不想去順便損害一個普通女學生, 乃至整個學校的聲譽,所以,我沒敢說出口。”

陳亮瞪眼看著魏立德,並沒有說話,但魏立德看得出來,陳亮這雙眼睛裡,有一絲興奮、一絲期待。

陳亮很渴望破案,魏立德可以確定。

但魏立德,卻不直接說出答案,反而轉移話題,說:“今天,我是打算把整件事說出來的, 甚至我可能在網上也說明白這事,畢竟這件事和我有關,廣大網友,似乎也非常關心。” 他頓瞭頓,又說:“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的人生安全現在也受到瞭威脅。” “你?”陳亮一驚。

“我可以說出真相,但我請求你們保護我,還有我的太太李姝貞。”魏立德說。

“我們對重要的關系人、證人,都會采取保護措施,尤其是確定他們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陳亮又說。

魏立德這才點瞭點頭,說:“我和我妻子的確受到瞭威脅,就在前幾天,那個兇手,用刀子脅迫我妻子,想從他口中尋找我身上的污點。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但我相信,他還會回來。”

“兇手?你是說,十年前的兇手?”

“也許隻能叫犯罪嫌疑人吧?”魏立德很謹慎,說,“十年前,吳清蓮被摧殘的那個晚上, 我其實知道她去見誰瞭,我還看見他們倆一起離開,我沒辦法阻止,自由戀愛,我也無權阻止。但誰知道,那晚上會發生那種事呢?”

“到底是誰?”陳亮按捺不住瞭,問道。

“伍小六,那個人,叫伍小六。”魏立德確定的說。

二十五、楊凡-友情以上

楊凡默默地打開保溫桶,乘出一碗雞湯,推到齊珊珊面前,說:“沒吃飯吧?喝點湯,我姐做的。”

齊珊珊有些緬甸的笑瞭笑,說:“你姐做給你喝的,我喝,合適嗎?”

“你跟我客氣什麼,我合適你就合適。”楊凡隨口說道。

“嗯?”大概是顏這無疑,聽者有心,齊珊珊聽瞭這話,竟愣住瞭,好一會兒沒反應。楊凡看著齊珊珊,有些奇怪地說:“你怎麼瞭,快喝啊,一會兒涼瞭。”

“嗯,嗯嗯……”齊珊珊如夢初醒,趕緊點瞭點頭。

楊凡望著齊珊珊喝湯的樣子,忽然感到有些好笑,又莫名的生出幾分憐愛來,他蹙眉良久, 最終還是說道:“哎,我跟你說個事。”

“嗯嗯,你說吧。”齊珊珊頭也不抬。

“關於我姐那個案子,你別繼續查瞭。”楊凡說。

“嗯?”齊珊珊愣住瞭,慢慢抬起頭,有些驚愕地看著楊凡,說,“怎麼瞭?你不是……一直想要線索嗎?怎麼又讓我別查瞭?”

“這本就是我們傢的事情。”楊凡說,“不好讓你也卷進來。”

“沒事啊。”齊珊珊說,“我本來就跟你有約定呀,而且,你救瞭我,我還沒報答你呢。” “那算什麼救?”楊凡皺眉說,“你根本不欠我什麼,你也別聽我哥我姐的,他們就是瞎操心。”

“我沒聽他們的呀,我都不勸你瞭,我都站在你這邊。”齊珊珊說。

“我的意思是說,你別摻和這件事瞭。”楊凡見自己說的話不奏效,更直接地說道,“這事兒太復雜瞭,現在不止什麼伍小六、魏立德摻和進來瞭,還有孫偉強,甚至可能有更多的人摻和進來。十年前,泥瓦溝路那塊地方特別亂,當年的關系人,也沒幾個好的,一個個都是街面上混的主兒,你一個小姑娘,不適合和他們打交道……”

“我……我可以不和那些人打交道呀。”齊珊珊說,“我這次就打聽到瞭一些很重要的線索,正要跟你說呢。”

楊凡依舊蹙眉。

齊珊珊忽然伸手在楊凡眉心輕輕一點,一副調皮的模樣,說:“嘻嘻,你別擔心,我可沒跟那些小混混打聽消息,我是借著去學校采訪的機會,又找瞭不少師范的師兄師姐,你可別小看我。”

楊凡本還想勸說齊珊珊,但說實話,“重要線索”這四個字,對他來說,的確是極大的誘惑。他深吸一口氣,猶豫瞭片刻,終於還是妥協,說:“你先告訴我,是什麼線索吧。” “關於那個魏教授的,還有那個林國光,就是已經被殺瞭的那個大學導師。”齊珊珊說。 楊凡眉目深鎖,看著齊珊珊。

齊珊珊把碗裡的湯一飲而盡,用紙巾擦瞭擦嘴,說:“那個叫林國光的導師,以前一直跟著魏教授研究課題,兩人經常在學校忙到很晚。”

“這個我知道。”楊凡說。

“但是有一種說法,說是當時林國光實際上有個情人,林國光每天晚上都會和那個情人見面, 真正呆在學校的,就隻有魏教授一個人,但是為瞭掩蓋這個事實,林國光和魏教授都統一口徑,說是兩人都在學校加班。”

楊凡先是一愣,但轉而卻又恢復瞭平靜,說:“看起來是個線索,這樣魏立德十年前那會兒, 就沒不在場證明瞭,至少在第一起、第二起案子的時候,應該都沒不在場證明。但是,這隻是小道消息而已,我這還有更確切的消息。”

他頓瞭頓,說:“我瞭解到的是,案發那兩天晚上,不僅僅有林國光和魏立德兩個人的證詞, 還有林國光老婆……哦,不對,現在應該叫前妻的證詞,她前妻晚上會去給林國光送宵夜, 而且幾乎每天都去,就連他們院子看門大爺的證詞也證明瞭這一點。”

“據說,是因為不願意暴露林國光的作風問題。”齊珊珊說,“雖然說那不算犯法,但是一旦暴露出來,兩個人的日子沒法過下去瞭,而且還可能導致林國光丟工作。大學裡面,出瞭

這種問題是挺嚴重的,是師德問題……”

“師德?有魏立德在師范呆著,我就不相信那地方的師德……”楊凡冷冷說。

齊珊珊尷尬地笑瞭笑,說:“話是這麼說啦,總之,有一種說法認為,林國光的老婆,其實也在幫著林國光隱瞞,她老婆的確每天都送宵夜,還故意讓學校保安、小區保安都看見,但她時不時真的每天晚上都見到瞭林國光和魏立德,就不確定瞭。”

楊凡兩手抱在腦後,仰倒在破舊的沙發上,沉思片刻,喃喃說:“如果真是這樣,那第一二起案子,他就真沒不在場證明瞭,林國光現在死瞭,死無對證……不過聽說這些年林國光一直受他照顧,而且死之前,還在敲詐魏立德傢的錢,這一切,按照你的說法,也好解釋瞭…… 不過……”

楊凡依然高興不起來,繼續說:“不過,我姐那件事……案發的時候,他的不在場證明,還是實打實的。”

“這,這我還沒查到。”齊珊珊微微低下頭,看起來有些失落,說,“我一定繼續查的,不過,你可別嫌我慢,嫌我沒用就好……”

“怎麼會呢?”楊凡直起身子,說,“你已經很好瞭,做的很好,比我做的好多瞭,我胡鬧瞭那麼久,不但沒查出什麼來,還把自己給弄進去瞭十幾天……”

他從來都吝嗇於誇贊別人,但今天,他誇齊珊珊的話,卻是發自內心的,脫口而出。齊珊珊又臉紅瞭,她低聲說:“你真這麼認為?”

“當然。”楊凡忽然笑瞭起來,望著齊珊珊。

“你,你一直看著我幹嘛?”齊珊珊原本低著頭,但目光顯然還是瞟見瞭楊凡此刻的樣子, “我,我臉沒擦幹凈嗎?”

“不,不是。”楊凡忽然自嘲地笑瞭笑,把臉偏向一邊。他發覺自己失態瞭,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瞭。

即使是十年前,面對那個被楊靖和楊來喜棒打鴛鴦的女朋友時,楊凡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這一刻,楊凡在努力捕捉著這種感覺的來源,也在記憶中找尋相似的地方。

而他忽然有些驚奇、甚至有些驚恐的發現,上一個自己這樣關心和牽掛的人,竟是沈冰清。執著十年,他為的也是這份關心和牽掛,這仿佛是由於血緣關系的親情牽絆,又仿佛還有其他的情愫。

想到這裡,楊凡卻不敢往下想,齊珊珊似乎也恢復瞭平靜,笑著說:“總之,你別擔心,楊凡哥,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線索的,你相信我!”

楊凡搖瞭搖頭,說:“現在看來,怎麼勸你都沒用瞭……不過,你要真的把我當朋友,就記住我一句話。”

“你,你說吧……”齊珊珊點瞭點頭。

楊凡說:“我不在乎你能幫我找到多少線索,但是你記住,你自己一定要註意安全,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聽到瞭麼?”

二十六、沈冰清-掘墓者與死神

1、

今天沈冰清沒有寫日記,卻盯著網絡上的一幅畫,默默發呆。 畫的名字,叫《掘墓者與死神》,據說是一名瑞士畫傢的名作。沈冰清不懂畫,會看見這幅水彩畫,也純屬偶然。

就在今天早晨,病房裡又忽然湧進來幾名記者,那些醫生護士們根本攔不住他們。從記者提出的問題和隻言片語中,沈冰清大概知道瞭網絡上如今的形勢。

她已經習慣瞭網絡上對她沒有一句好的評價,但是,她也沒有想到,整件事會朝著如此怪異的方向發展。

原本,幾乎所有人都在說沈冰清和李姝貞等人以不幸做資本,獲得本不該屬於他們的福利和機會。那個時候,大傢至少還是相信“強暴”這一事實的。

而現在,不僅僅是沈冰清,就連李姝貞、吳清蓮也受到瞭質疑。沈冰清覺得很可笑。

她並不認識吳清蓮,但卻同情她。

沈冰清怎麼都不會想到,一個早已經死去的受害者,如今會在網絡上被大眾鞭屍。

“現在繼續查這種舊案就是浪費國傢資源,先不說這案子存在不存在,查出來有什麼用?那麼多貪官不查查什麼強奸案?!”

“那小孩真的要救嗎?這種傢庭出來的小孩,救活瞭真的會感謝社會嗎?” “如果三個人都是自作自受,建議把他們判刑吧!”

“他們分明是在耍著大傢玩嘛!”

“這真是濠江市迄今為止最大的笑話,本來還以為她們至少有底線,現在看來沒一個好人。” 記者們在病房裡肆無忌憚的發問時,沈冰清一句話也沒有說,她低頭看著手機,飛快的瀏覽者網絡上各式各樣的評論、報導和論壇話題。

她並不感覺悲哀、委屈或恐懼,她隻覺得可笑。

那些記者,最後是在小軍兒的哭鬧和尖叫聲中落荒而逃的。沈冰清也沒註意到,小軍兒是什麼時候醒來的,但當她發現兒子醒來的時候,一切已經晚瞭。小軍兒看見瞭攝像機,看見瞭拿著筆記本或話筒的記者,神情立刻變得無比驚恐。

沈冰清試圖去拉小軍兒的手,但被狠狠甩開,接著,小軍兒把床頭櫃上的保溫杯扔瞭出去。金屬保溫杯和半杯熱水轟然砸在記者們的腳下。

那些人臉色立刻變瞭,接著紛紛退卻,沈冰清也站起身來,擋在小軍兒面前。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已經累瞭。

她從來就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這段時間,她和小軍兒到底遭遇瞭什麼。

自從十年舊案被再度提及,沈冰清就知道,她的周邊瞬間出現瞭無數雙眼睛。她和小軍兒總是被人跟蹤,被人偷拍,被人堵截。她從來不理會任何人的目光,更不會在意網上的言論。同時,她也十分註意保護小軍兒。

但是,小軍兒比任何人想象地都更聰明,也正因為聰明和敏感,小軍兒承受著比常人更大的壓力。

那些記者們離開的時候,有人回頭冷冷瞪瞭小軍兒的方向一眼,向來不願動怒的沈冰清狠狠盯著那人,說道:“你看什麼?”

那人沒有回答,加快瞭逃離病房的腳步。

沈冰清知道,接下來網上會有更強烈的聲討浪潮,這一切,已經阻止不瞭瞭。

《掘墓者與死神》,沈冰清在瀏覽網頁的時候,盯著這幅畫,足足看瞭四十分鐘。她也不知道這幅畫內在的含義是什麼,她隻是清晰的看見,圖中的掘墓者,挖下一個一人大小的深坑, 而自己卻置身坑內。

掘墓者的斜上方,死神張開雙翼,隨時等待著收割生命。死神的臉龐,不是傳統的邪惡面目, 反而和人一樣,甚至有一般人沒有的平靜和慈祥。

沈冰清看在眼裡,嘴角竟露出一絲笑意。

掘墓者從來不會認為,他每次落霞鋤頭,都是在葬送自己。

而死神帶來恐怖的死亡,卻並非侵害,而是一種天地規律的慈愛。

沈冰清忽然覺得,自己,乃至身邊的許多人,都仿佛是掘墓者,作繭自縛、自作自受,而死神,而對於他們來說,死亡或許真的就是一種慈愛。

沈冰清不願深究這幅畫真正的含義——她也不需要理解別的含義瞭。

2、

梁樺的辦公室裡,沈冰清依舊表現的非常平靜。“骨髓庫,還沒有任何消息嗎?”沈冰清問。

梁樺沒有回答,他看起來焦躁不安,從口袋裡掏出瞭香煙,但很快又塞瞭回去。醫院裡是不容許抽煙的。

“你之前不抽煙的吧?”沈冰清忽然笑瞭笑,表情很輕松,“你可是醫生。” 梁樺也尷尬的笑瞭笑。

“小軍兒回來醫院那天,我在消化科那邊,又做瞭一次檢查。”沈冰清說,“結果前幾天已經出來瞭,不過,我不說,我想你也知道。”

“我知道,但我還是建議你……”梁樺握緊拳頭,說,“總之,如果你經濟上有困難,我可以幫你。”

“就算花瞭錢,我還能活多久?”沈冰清說,“晚期……你是醫生,比我更清楚這其中的含義。”

“可是隻要活著,總還有希望吧?難道小軍兒、楊靖……甚至還有楊凡,他們願意看你這樣嗎?”梁樺的聲音有些發顫。

沈冰清搖瞭搖頭,並沒有回答,反而站起身來,望著窗外,說:“你實話告訴我,如果骨髓庫一直沒有消息,小軍兒的情況到底會怎麼樣?”

“情況很糟。”梁樺說,“現在很著急,這就是現實……” “嗯……”

“小軍兒的精神狀態也很差。”梁樺接著說,“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會這樣,那些網民不應該……”

“別說瞭。”沈冰清打斷瞭梁樺的話,扭頭望著他,笑道,“是時候做個選擇瞭。” “選擇?”

“我來找你,隻有一個請求,竭盡所能,用最好的藥,用最好的方法,穩定小軍兒的情況, 直到找到可以配型的骨髓。”沈冰清說,“其他的事情,我自己處理。”

“我當然會這麼做。”梁樺說,“可是你……你的身體……還有,這件事,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小軍兒情況太不穩定瞭,如果這件事再拖上幾個月,甚至半年,那是誰也沒辦法控制的啊!”

梁樺已經有些語無倫次。

“我會處理好的。”沈冰清說完,又低頭看瞭看手機。

《掘墓人與死神》。

她的手機裡,已經存下瞭那張圖,盡管那張圖存在低像素的智能機裡,會略顯模糊。

二十七、李姝貞-憤怒

李姝貞看到瞭網上的風雲變幻,同時,也看見瞭丈夫魏立德從市局回來之後,那一臉得意的笑容。

魏立德顯得很輕松,似乎解決瞭一樁心事。

他並不吝惜把自己的“壯舉”告訴李姝貞,說完之後,還笑道:“這是一份壯士斷腕的勇氣, 你知道嗎。”

他得意地喝茶,說:“雖說我把這些事爆出來,可能會有人懷疑咱們倆的事,但至少,沒有人還會再把我往十年前的連環強奸案上扯瞭。”

“你說的,是真相嗎?”李姝貞沒有理會魏立德的情緒,隻是平靜地發問。

“真相?”魏立德笑道,“你說是就是,你說不是就不是吧。你想想,伍小六和吳清蓮有關系,這是真的吧?伍小六十年前跟蹤過吳清蓮,這也是真的吧?吳清蓮是我的學生,伍小六是個小混混,伍小六很可能和吳清蓮發生過關系,這一切,難道不是真的?哪一樣不是真的?”

“可你應該知道,吳清蓮根本不可能和伍小六在一起。”李姝貞聲音有些顫抖,“你知道我和清蓮的關系……你也知道她是什麼人!”

“這我可不確定,別說是隔瞭十年瞭,就算是當年,她一副好學生的模樣,我也可以說,我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魏立德笑道,“你還看不清楚形勢嗎?十年前這個案子,已經牽涉非常廣瞭,而且糾纏瞭好幾個月,現在不止我們,警察也煩瞭,他們也想快點給上級,給大眾一個交代。”

“你的交代,就是那個案子根本不存在?”李姝貞瞪眼問。

“那怎麼瞭?”魏立德說,“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嗎?你真以為大傢要看的是真相?不是,大傢要看的,是幹幹凈凈、漂漂亮亮的解決麻煩。”

“那沈冰清呢?”李姝貞又問,“還有她的兒子,現在還在病床上躺著呢!”

“這關我什麼事?”魏立德冷冷說道,“我又沒說要救那個小孩,再說,我也救不瞭啊,是她自己莫名其妙的要陷害我……難不成真讓我一把年紀瞭去捐骨髓?呵呵,就算捐瞭,就一定能救他?”

“你敢去捐嗎?”李姝貞突然提高聲調,厲聲問道,“你敢去化驗嗎?”

“什麼?!”魏立德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瞪眼看著李姝貞,厲聲喝問,“你有病是不是?你懷疑我?”

“我怎麼敢?”李姝貞摸瞭摸後腦勺,忽然露出一絲慘笑,說,“我隻是害怕,非常害怕。” 魏立德皺瞭皺眉,他似乎明白瞭李姝貞的意思,語氣竟變得緩和下來,他慢慢站起來,上前拉著李姝貞的手,說:“你還在生我的氣吧?上回我真沒想打你的,我也根本沒有打你…… 我隻是拽瞭你一下……”

“但……”轉而,魏立德又和顏悅色地說,“但這事兒確實是我不好,你就別生氣瞭,再怎

麼說,咱們是夫妻,等伍小六被抓住瞭,警察那邊結案瞭,就再也沒人來煩咱們瞭,咱們還不是和從前一樣過日子,就當是度瞭一場劫。”

“這一關,真的能過去嗎?”李姝貞望著魏立德。

“當然,事情已經很清楚瞭。”魏立德立刻說,“你可不能懷疑我,誰都可以懷疑我,你不可以,那個叫沈冰清的,我確實一點兒都不認識,哦,不對,我認識,我知道她是我們的學生,學校還給她安排過保研資格,但我和她真沒有任何關系。說不定,她什麼被強奸那事兒, 還真就是假的呢。”

他頓瞭頓,又說:“你想想,這麼久瞭,她一句都沒敢多說,更不敢面對警察,面對媒體, 這向來就是心裡有鬼嘛……我看她根本就知道小孩的父親是誰,她就是抱著僥幸心理在拖延時間,等醫院骨髓庫的消息呢。”

“真的嗎?”李姝貞依然看著魏立德。

這一刻,李姝貞發現,魏立德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真的,當然是真的。”

李姝貞感到憤怒,前所未有的憤怒。

之前,她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瞭,即便是被伍小六用刀抵著脖子,即便是自己去醫院,包紮脖子上被割破的傷口,她也不曾有過這種憤怒。

而也就是魏立德此刻飄忽不定的眼神,讓她心下忽然竄起一股無名怒火。

但是,她並沒有發作,反而忽然淡淡笑瞭笑,說:“你真的可以保護我,保護這個傢,讓我們安然度過這次劫難嗎?”

“當然,當然可以,你怎麼總問,你還總叫我老魏老魏的,我看你現在也老瞭,變得比老太太還囉嗦。”魏立德皺著眉,嘴角卻帶著笑意,顯然,他覺得自己已經說服瞭李姝貞。

李姝貞點瞭點頭,微微點頭的片刻,脖子上的傷口被扯得有些疼痛,這種同感,讓她覺得自己更加清醒瞭一些。

“好,我明白瞭,我去給你做飯吧。”李姝貞竭力擠出瞭一個笑容,轉身進瞭廚房。她進入廚房的片刻,魏立德又坐回到瞭沙發上,繼續喝著茶。

此刻,魏立德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輕松,李姝貞的餘光能夠清楚的瞥見,那張蒼老的臉上, 帶著勝利者的笑意。他似乎比剛才又更得意瞭幾分。

網絡上的謾罵聲依舊未歇,廚房裡,李姝貞悄悄看著手機。這些謾罵聲,不止是針對吳清蓮、沈冰清,也針對李姝貞本人。

她終於徹底明白瞭自己這十年,到底做瞭些什麼——或許她早該明白瞭。

二十八、楊靖-固執

1、

專案組的案情分析會,楊靖本沒有資格參加。然而,連楊靖自己也沒有想到,這次開會會叫上他。

起初,他以為是鐘支隊長的意思,但當他進入會議室,註意到每個人看他的眼神時,他意識到,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

楊靖雖然列席分析會,但是並沒有什麼發言的機會,坐在會議室裡,呼吸著這裡沉悶的空氣, 楊靖感覺,這與其說是讓他過來開會,倒不如說是來教訓他的。

鐘支隊長雖然主持會議,但話也不躲,而且始終沒有看他一眼。會上,陳亮幾乎一直在說話,最後嗓音都有些沙啞。

根據陳亮分析的情況,這樁十年前就定性的連環強奸案,變成瞭一樁鬧劇,根本就構不成刑事案件。

陳亮舉出瞭魏立德的證詞,而且,這份證詞,經過排查詢問,也得到瞭一些佐證。當年的許多教職工,包括如今尚能找到的吳清蓮的親屬,也的確知道伍小六這個人的存在,而且證明吳清蓮的確和伍小六有過接觸。

據說,因為這件事,吳清蓮還和傢裡人有過矛盾。這些雖然不算是直接證據,但是能夠說通。

更何況,在十年前,警方就已經證實,伍小六的確曾跟蹤過吳清蓮。

而陳亮提出的另一個佐證,則依然是魏立德的不在場證明,根據魏立德的供述,沈冰清遭受侵害的時候,他根本就不在本市。那個時候,學校給他安排瞭外調,很多人都可以作證。並且,魏立德承認,那段時間他和李姝貞在一起,也承認二者當初就已經是戀人關系,但由於那個時候兩人的忘年戀情並不被人們所接受,所以並未公開。

“魏立德和李姝貞,如今已經受到瞭伍小六的威脅。”陳亮說,“我們目前的工作,應是抓緊保護他們的安全,同時全力抓捕伍小六……”他的目光落到楊靖身上,讓楊靖感到渾身不自在。

楊靖清楚的看見,陳亮臉上掛著一種嘲諷般的微笑,說:“這個工作,咱們倒是和楊隊殊途同歸瞭。”

楊靖直瞭直身子,尷尬地報以微笑。

“但是,我們現在仍然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魏立德的證詞屬實,光有口供是不夠的。”鐘支隊長沉聲說,“無法形成證據鏈的話,是不可能結案的。”

陳亮很自信,說道:“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而且,伍小六一但落網,很多事情,一經審訊

便會非常清楚。”他依舊看著楊靖。

楊靖知道,這個分析會上,他不能發表太多意見,但卻必須要表明態度,他深吸瞭一口氣, 說:“抓捕犯罪嫌疑人是分內事,我們現在,也的確在對伍小六展開全面追捕,很快就會有結果,這個各位可以放心。”

在場的人,都看瞭楊靖一眼,會議室裡一片竊竊私語的聲音。

楊靖的心裡七上八下,他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一但十年前的案子以“非刑事案件”結案, 那麼,沒有人還會費盡心機去找沈小軍的生父,也就根本沒有人能救得瞭沈小軍和沈冰清, 更沒人能救得瞭他的傢瞭。

但是,這真的是事實嗎?

楊靖根本沒有做好接受這樣事實的準備。

更何況,他剛剛找到魏立德不在場證明的疑點,此刻,若不說出來,案情也很可能走向一個錯誤的方向。

他有些按捺不住瞭,正瞭正衣領,張嘴要發聲。

但這時,鐘支隊長卻打斷瞭他的話,說:“既然有瞭思路,那就按照這個思路繼續追查吧, 不過,我們也不能放棄任何一種其他的可能。要知道,咱們的職責,是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不受侵害,在沒有切實的證據之前,決不能武斷的將這一樁牽扯十年的案子定性為假 案。”

鐘支隊長表情非常嚴肅:“還有很多疑點沒有查清,各位,我看也不要太過於自信瞭……” “支隊長,您……”陳亮似乎還有話要說。

但是,鐘支隊長卻輕輕揮手,說:“這件案子,既然是由我牽頭,我就一定會負責到底。”

2、

鐘支隊長的辦公室裡,楊靖顯得局促不安。

“很久沒見你這麼不冷靜瞭。”鐘支隊長望著楊靖,嘆瞭口氣,說,“這段時間,你的狀態很令人擔憂啊。”

楊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坐下身來,說:“但專案組的結論太武斷瞭。” “這不是結論,是方向。”鐘支隊長說。

楊靖咬瞭咬牙,沒有說話。

鐘支隊長繼續說:“不過,今天這個情況,也算是給你提瞭個醒,任何一種情況,都是有可能發生的。我們的目的,是抓到兇手,查出真相……我這麼說也許有些殘酷……但事實如此, 我們的目的,並非為沈小軍找骨髓……”

“我……我明白,可是……”楊靖有些激動,按捺不住,道,“可是,難道保護公民、救助公民,難道不是我們的職責?”

“那的確是人民警察的職責,但就這件事而言,我們的職責隻有一個,就是把這件糾纏十年的舊案徹底結案!”鐘支隊長站起來,厲聲說,“我這麼對你說吧,如果能救小軍兒,你讓人來抽我的骨髓,讓我給錢幫他治病,我都願意!但是偵破就是偵破,工作就是工作,職責就是職責!”

他頓瞭頓,長嘆一口氣,說:“現在一切還沒有最終定論,你必須冷靜!” 楊靖愣瞭愣,終於點瞭點頭。

“說說你的看法吧,我知道,在會上有話要說,但那個場合說話……不能說不合適,隻不過, 你說瞭未必能讓他們聽進去。”鐘支隊長說。

楊靖點瞭點頭,再度陷入瞭沉默,他努力整理著自己的思緒,過瞭很久,才緩緩開口,說: “我覺得,有一件事,或許方向是正確的。這個情況,我們早已經有察覺,卻一直忽視瞭。” “你說……”

“三個案子,可以分開考慮”楊靖說。“分開?”

“你還記得,我曾經對您說過,案發時間上有疑點嗎?”楊靖說。“對,我記得,這個問題,我們也一直在考慮。”鐘支隊長說。

楊靖點瞭點頭,說:“對,現在我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瞭,這三起案子,可能不是同一個人所為。”

“所以,你還是堅持認為是刑事案件?”鐘支隊長說。

楊靖確定地點瞭點頭,說:“這其中有很多種可能性,但是不宜統一考慮。細想下來,前兩起案子,和冰清的案子有諸多不同點。不過這個思路,我也還沒有想清楚。”

“那就等你想清楚再說。”鐘支隊長說,“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還是上次那個問題。”楊靖說,“魏立德的不在場證明,很可能是假的,而能夠證明這一點的,目前來看隻有吳桂萍。而且,吳桂萍現在也是伍小六鎖定的目標之一,所以,找到她, 保護好她,也是十分關鍵的一點。”

“這個我已經安排瞭。”鐘支隊長點瞭點頭。

楊靖說:“另外,我認為魏立德提供的證詞,也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他頓瞭頓,接著說:“因為吳清蓮自殺瞭,而伍小六又一直在追查這個案子,如果伍小六真的早和吳清蓮有關,而且就是侵害吳清蓮的兇手,那麼伍小六的所作所為,就完全不符合邏輯瞭。”

“陳亮還提出瞭一種可能性。”鐘支隊長插話道,“魏立德的判斷是真的,也即伍小六和吳清蓮確實有交往,但並沒有到達那一步,所以,伍小六當年的確是強暴瞭吳清蓮,吳清蓮覺得丟臉,所以才選擇瞭自殺。也就是說,案子依然可以定性為刑事案件,但是調查的方向要有所改變。”

“那當年吳清蓮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她到底抱有一種什麼樣的復雜情緒,要幫助伍小六隱瞞?當年,又為什麼沒能找到任何證據證明吳清蓮是被伍小六強暴的?”楊靖說,“還是那句話,若是如此,伍小六現在的所作所為,是為瞭什麼。”

“殺人滅口。”鐘支隊長說,“這不是沒有可能的,要知道,現在被殺的,都是和十年前案子有關的人,而且多少都算的上是知情者。”

楊靖皺瞭皺眉,他知道,並非沒有這種可能,但是卻依然覺得有些不對。

大概是見楊靖不說話,鐘支隊長又說:“不過,你提出的這些問題,也確實存在,所以,這個案子並沒有結論,我也會重視你提出的每一個細節。”

“謝謝……”楊靖嘆瞭口氣,說。

“謝?這不是謝不謝的問題,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鐘支隊長強調道,“你記住,職責。”

二十九、楊凡-被擾亂的生活

楊凡一面刷牙,一面滿臉疲憊的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他雖然生活隨性,但一直保持著早起的習慣,哪怕是喝醉瞭酒,每天都能在八點前醒來。光就這一點而言,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非常好。

但最近,他卻有些擔憂瞭。

這陣子,他一直呆在出租屋裡,哪兒也沒去。

雖然警方當初叮囑過他,一但需要配合調查,必須隨叫隨到,但實際上,這陣子卻根本沒人找他。如果不是齊珊珊時不時的來看看楊凡,他甚至以為這世界上的人早就全死光瞭。

而偏偏是現在傢裡,每天什麼也不幹,讓他越發的疲憊起來,竟覺得自己比在外奔波還累。而且,齊珊珊給他提供的那些線索,始終在他腦海中縈繞糾纏。

他覺得,他今天得出去走走,否則一定會瘋掉。

他點瞭點自己所剩不多的生活費,留下交房租的錢,其他的全部拿瞭出來。

這些天,他除瞭叫最便宜的盒飯之外,就是吃以前屯的泡面,每天胃裡都說不出的難受。楊凡打算先改善一下生活,再考慮其他的。

他很快便穿戴整齊下瞭樓。

這一刻的他,就像是個許久未見陽光的僵屍,冬日帶著寒意的陽光,竟灼痛瞭他的雙眼。他自嘲地一面用一隻手擋住臉頰一側,一面嘆道:“媽的,都快成蝙蝠瞭……”

他朝馬路對面的小店走去,那一片店鋪,好像是近段時間唯一發生變化的地方。

有兩間小賣部和一傢飯店,一夜之間倒閉瞭,但很快新的門面和新的招牌又掛瞭起來,店鋪的新主人,依然幹的如火如荼,仿佛前程似錦,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在哪一天忽然偃旗息鼓,銷聲匿跡。

近幾年來,濠江這種情況尤為明顯,甚至,整個南方沿海都是如此,創業的熱潮早已有之, 這兩年的競爭尤為激烈。

尤其是這兩年有瞭一個新的說法,很多人認為,實體行業會越來越衰敗,取而代之的是互聯網行業,以後,一部智能手機加一臺電腦,便可以滿足一個人的一切要求。

楊凡並不關心這些,但他也並非沒有概念。

事實上,他不怎麼上網,很多小混混都愛上網打遊戲,而楊凡雖然也在街面上走動,卻很少去網吧。他本能的討厭網民,他覺得,網民在網絡上的行為完全不受約束,肆無忌憚。而向來喜歡用拳頭來招待那些煩人傢夥的楊凡,在網上又沒什麼用武之地。所以,他越來越排斥與那些人接觸。

在姐姐被網絡輿論侵害誣陷之後,他的這種想法尤甚。

楊凡走進瞭街對面新開的那傢小店裡,服務員熱情的拿來菜單。

楊凡瞇著眼,對照著菜單上的菜品和價錢,正在猶豫不決之際,忽然卻感覺到,對面有一個人坐瞭下來。

楊凡愣瞭一下。

店裡還有的是空位,按說,沒必要非兩個人坐一桌的。思量之間,他抬起頭來,看見的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你誰啊?”楊凡沒好氣地說。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楊凡先生麼?”陌生男人禮貌地問道。

“是,怎麼瞭,到底有什麼事?”楊凡有些不耐煩,放下瞭菜單,看著那男子。男子笑瞭笑,說:“您好,我是南華早報的記者,關於十年前……”

楊凡二話沒說,直接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哎,楊先生,你等等,我就耽誤您幾分鐘,我……”

楊凡完全不理會身後那名記者急切的呼喚,頭也不回的向飯店門口走去。然而,剛跨出飯店大門,一個年輕女子,便快步走上前來,擋在楊凡身前,她身後不遠處,一名背著攝像機的男人也忙不迭地趕上來。

那女子還未開口,楊凡就故意側身,與女子擦肩而過。“您是楊凡先生嗎?楊先生!”

楊凡知道,自己今天出來散心的計劃泡湯瞭,現在他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回傢。

剛過馬路,街邊的小賣部、樓道附近的巷子裡,又有兩人走上前來,他們就像是早已經埋伏好瞭似的,隻等待楊凡現身。

楊凡本想快步鉆進樓道裡,但兩人一前一後的擋在瞭他面前。“你們幹嘛?”楊凡已經惱怒非常。

“楊先生,你別著急,我們就耽誤您幾分鐘時間,問完幾個問題,立刻就走。”其中一人道。

“你們是說好瞭麼?每個人說法都一樣。”楊凡咬牙說道,“我什麼時候成瞭明星瞭,值得你們這麼關註。”

剛才說話的那人,似乎也意識到瞭楊凡情緒不對,說:“您別生氣,我們保證就簡單問幾個問題,絕對不會糾纏不休。”

“你們那兒來的,誰告訴你們我住的地方的?”楊凡並不理會對方的勸說,冷冷問道。“這個,我們……”那人一時竟回答不上來。

“回答不瞭是吧?那也別指望我回答你們瞭。”楊凡沒好氣地把面前那兩人推開,自顧自的朝樓道內走去。

“楊先生,你等等!”剛才說話的那男子,顯然還不想丟掉這個機會,又要追上前去。

正在上樓的楊凡,猛地轉過身,一把揪住瞭那個男人的衣領,舉拳要打,但是,手還沒有落下去,他就發現,與那男子一起的另一人,已經拿出手機來對準瞭他。

楊凡知道,這傢夥一定是在錄像。

這一個瞬間,楊凡忽然覺得,給手機加上照相和攝像功能的那個設計師,也是個混蛋。“你們他媽要我說幾遍?”楊凡咬牙道,“老子沒話跟你們說!”

“楊先生,我們無意打擾您的生活,我們隻是想還原事實真相,讓大眾真正瞭解到十年前的案子……”

“要真相問警察去,我又不是警察!”楊凡怒聲說道,說罷用力一推,那男人站立不穩,踉蹌後退,拿手機的另一名人趕緊上前扶住瞭男子。

趁著這個機會,楊凡迅速上樓。

直到回到逼仄的出租屋裡頭,楊凡才稍稍覺得有瞭點安全感。

但他並沒有想到,接下來的幾天裡,今天遇到的情況愈演愈烈,不僅僅是記者,還有所謂的網友,也開始上門騷擾。

他不得不打電話給齊珊珊,讓她近期不要來找自己,以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瞭五六天,就在又一個周末的晚上,楊凡的房門再次被敲響,已經忍無可忍的他,直接操起桌上的熱水壺,就來到瞭防盜門前,猛地拉開房門,眼看著就要一水壺砸出去。

然而,外面那人,卻不躲不閃,臉上掛著冷峻的笑容,靜靜看著他。“楊凡,最近過得怎麼樣?”

三十、楊靖-請求

楊靖的面前,擺著一張化驗單,沈冰清的化驗單。

他那張英俊的臉龐,此刻表情有些扭曲,仿佛不受控制,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該以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沈冰清,也面對這晴天霹靂般的事實。

而沈冰清的表情卻十分平靜,臉上還掛著一貫的恬淡、優雅的微笑。“多久瞭。”楊靖的手在發顫,問,“當初,你為什麼不說?” “既成事實,問這些也沒有什麼意義瞭。”沈冰清說。

“醫生怎麼說?”楊靖瞪眼問道,“你放心,你有什麼困難都跟我說,我來想辦法,最好的藥,最好的治療方法,哪怕是要出國,我也……”

“哥!”沈冰清忽然呼喚瞭一句。楊靖一愣。

“你什麼時候,說話也變得那麼孩子氣瞭,現在的你可不像你,像楊凡。”沈冰清笑道。 她居然還笑得出來,楊靖真的無法理解,在面對這種事的時候,沈冰清竟還能保持這份坦然,

他猛地站起身來,厲聲說:“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我要的不是這些。”沈冰清說,“而且,你也清楚,即便是費盡心機的努力,也未必會得到最好的結果。”

“不是還有希望嗎?就這麼……這麼放棄瞭?”楊靖失聲說道。

“放棄,也是為瞭希望。”沈冰清說,“小軍兒還要繼續治療,即便找到瞭那個人,配型成功,後續的康復治療,也還要花費大量的費用。”

“但小軍兒不能沒有母親!”楊靖說。

沈冰清搖瞭搖頭,說:“小軍兒不能一直在嘲諷與謾罵中長大,我們沒有時間瞭。” “我會盡快把那個人揪出來。”楊靖立刻說道,但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全然沒有底氣。其實, 他十分明白,自己根本沒資格說這句話,且不說回避原則。就算他現在能夠全力參與偵破, 也沒有把握立刻把案子破解。

楊靖覺得,自己離案情的真相已經越來越近瞭,但卻又驚恐的發現,越是接近那個真相,就仿佛離沈冰清越來越遠。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沈冰清嘆瞭口氣,轉移話題,說:“楊凡是個好孩子,其實,你我都知道。” “我知道。”楊靖點瞭點頭,依舊有些魂不守舍。

“我知道,當年父親臨走前,囑托過你……”沈冰清說,“其實他也囑托過我,他還對我說, 其實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他們離開之後,這個傢,能夠平平靜靜,安安穩穩的繼續維持下去。”

“我……我知道。”

“可偏偏你和楊凡,都是不願意安穩的人。”沈冰清忽然笑瞭笑。楊靖不知道,沈冰清為什麼忽然要發出這樣的感嘆。

“等這件事結束瞭,你還是把嫂子接回來吧。”沈冰清又說,“我相信她隻是一時想不通而已。”

“我……從來沒跟你提過小慧的事情……”楊靖皺瞭皺眉,說,“她跟你說過什麼嗎?” “沒有,但我能猜到。”沈冰清說,“你們在一起十年瞭,人這一輩子,能又幾個十年?” “是……是啊……”楊靖點瞭點頭,“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

“還有一件事。”沈冰清又說,“我知道有些自私,但是,我還是要對你說。如果以後我不在瞭,我不求你照顧小軍兒,我隻希望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幫幫他,至少讓他能安穩的讀完初中。”

“你放心,不要說初中,隻要他願意,我會一直供他念完大學。”楊靖聽瞭這話,握緊瞭拳頭,他知道,沈冰清是在交代後事。一個活人,一個至親的人,在自己面前交代後事,而且是以如此平靜的語氣,大概無論是誰,都會無法面對這樣的情境。但楊靖卻不得不面對。 沈冰清說完之後,兩人陷入瞭長時間的沉默,這種沉默,讓楊靖感覺快要窒息,十分鐘後, 他終於按捺不住,問道:“冰清,你沒有什麼別的話對我說嗎?”

沈冰清沒有看他,隻是輕輕搖瞭搖頭。

“你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瞭嗎?你如果真的……真的離開瞭,很多事情,小軍兒都要獨自面對,你難道沒有考慮過,如果那時候,我們還找不到真兇,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楊靖直截瞭當地問道。

“你們繼續調查魏立德吧。”沈冰清說,“無論結果如何,我隻能告訴你們,他一定不幹凈。” “我說的是你!和別人無關!”楊靖提高聲調,說,“我想知道的是,十年前的那個晚上, 你到底發生瞭什麼。”

“我……”

“你是不是早已經知道兇手瞭?”楊靖急切地問道,“冰清,我記憶力一直很好,十年前的很多事我都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在師范念書,因為傢住得近,你一直是半走讀的狀態,很少回宿舍。你是怎麼做到,每次都平靜地回傢,發生瞭那麼大的事,都不跟傢裡人說一句的? 你當初為什麼要隱瞞,為什麼直到父母發現你懷孕瞭,你才說出實情……”

楊靖深吸一口氣,又說:“你不是那種人,你不是會用這種事來換取保研機會的人!你真的不能告訴我,十月底的那個晚上,你到底看到瞭什麼嗎?”

沈冰清依舊沉默,表情變得冷若冰霜,屋子裡的氣溫,仿佛也在逐漸下降。

楊靖站著,沈冰清坐著,不知道是角度問題,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楊靖竟覺得,此刻沈冰清的臉,讓他感到有些陌生。

片刻之後,沈冰清忽然慢慢抬起頭,看著楊靖,輕笑一聲,說:“你怎麼知道呢?” “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那種人。你怎麼知道,不是魏立德做的?”沈冰清淡淡說道,“你們查過瞭嗎?”

“你……”

“你是警察,不是最講證據嗎?”沈冰清依然保持平靜的微笑,“你真的瞭解我,瞭解你的傢人嗎?”

這一刻,楊靖居然莫名的感到恐懼,他徹徹底底的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妹妹瞭。他們本沒有血緣關系,但卻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瞭幾十年。

楊靖也以為,自己是完完全全瞭解他們,瞭解自己傢人的,可是沈冰清的一句話,卻讓他產生瞭動搖。

“我已經都說瞭。”沈冰清又低下瞭頭,長長出瞭一口氣,繼續道,“調查是你的工作,而我也已經足夠配合瞭,接下來,我要做我該做的事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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