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语言中“r”的发音
前置知识：发声方式（manner of articulation）、宽式记音（broad transcription）、音位（phoneme）、国际音标（IPA）符号以及辅音的特征描写，这些是语音学（phonetics）和音系学（phonology）的基础知识。
一、问题的由来
在接触语音学时，我常常不太清楚书上的“r”具体的音值。按照标准IPA记音，[r]是舌尖颤音（alveolar trill），但是很多书上把[ɾ]舌尖闪音（alveolar flap）和[ɹ]舌尖近音（alveolar approximant）也使用r来记音。另外根据我对常见几种外国语言的了解，不同语言中字母r所代表的音值有的相差甚远，因此我尝试借助《国际语音学会手册：国际音标使用指南》（以下简称《手册》）来调查一下《手册》上近30种语言案例中“r”的发音。
二、r类音（rhotic sound）
解释一下本文中r类音（rhotic sound）的判定标准：对于以拉丁字母为书写系统的语言（如英语、法语），取字母r代表的辅音；对于非拉丁字母书写系统的语言（如日语、阿拉伯语、印地语），取国际音标为r及其变体的音，如[r], [ɽ], [ɾ], [ɹ], [ɻ], [ʀ], [ʁ]；特别地，对于汉语普通话，由于汉语拼音的存在，汉语拼音声母r[ʐ]也包括在内。
经过整理《手册》第二部分 国际音标应用实例[1]，得到如下结果：
| 特征描写 | 语言实例 |
|---|---|
| r是颤音[r] | 阿拉伯语、保加利亚语、克罗地亚语、希伯来语*、匈牙利语、塔巴语 |
| r是闪音[ɾ] | 日语**、朝鲜语/韩语***、斯洛文尼亚语、土耳其语 |
| r对应1个音位，包含若干变体（颤音、闪音等） | 阿姆哈拉语、荷兰语*、波斯语、泰语、吐康贝斯语 |
| r是闪音，rr是颤音，2个音位 | 加泰罗尼亚语、加利西亚语 |
| r是近音[ɹ] | 美国英语、依格博语、瑞典语 |
| r是小舌擦音[ʁ] | 法语*、德语 |
| 没有r类音 | 汉语（香港广东话） |
| r有2个音位 | 捷克语：r是颤音，ř是颤擦音豪萨语：闪音/颤音，卷舌闪音爱尔兰语：硬颚化闪音，软颚化闪音欧洲葡萄牙语：闪音，小舌擦音 |
| r有3个音位 | 印地语：拍音/闪音，不送气卷舌闪音，送气卷舌闪音信德语：闪音/颤音，不送气卷舌闪音，送气卷舌闪音 |
说明：
*《手册》上描写有方言差异，法语[ʀ, ʁ ,r]，荷兰语[ɾ, ʀ]，希伯来语[r, ʁ].
**日语中与罗马字母“r”相对应的是龈后音.
***朝鲜语/韩语中边音/l/在元音间实现为闪音.
三、具体实例
“Word 词”一栏下，[]内是音素记音，//内是音位记音，其他是这种语言下的书写形式。语言名称和单词释义都给出中英文对照。单词发音音频[1]可以从IPA官网上下载。
颤音：
| Language 语言 | Word 词 | Meaning 意义 |
|---|---|---|
| Arabic 阿拉伯语 | [rawʔa] | splendor 壮丽 |
| Amharic 阿姆哈拉语 | [rəzzəmə] | it-became-long 变长了 |
| Bulgarian 保加利亚语 | roza | rose 玫瑰 |
| Croatian 克罗地亚语 | [râ:d] | work-n 工作(n) |
| Hebrew 希伯来语 | [ram] | high 高的 |
| Hungarian 匈牙利语 | ró [ro:] | carve 雕刻 |
| Persian 波斯语 | [siri] | satiety 饱食 |
| Thai 泰语 | [rá:n] | shop 商店 |
闪音：
| Language 语言 | Word 词 | Meaning 意义 |
|---|---|---|
| Dutch 荷兰语 | rat | rat 老鼠 |
| Japanese 日语 | [ɽáɴ] | orchid 淡紫色 |
| Korean 朝鲜语/韩语 | /balam/ | wind 风 |
| Portuguese 欧洲葡萄牙语 | pira ['piɾɐ] | pyre 火葬用柴 |
| Slovene 斯洛文尼亚语 | riti ['ɾi:ti] | to-dig 挖(v) |
| Turkish 土耳其语 | [ɾej] | vote 投票 |
近音：
| Language 语言 | Word 词 | Meaning 意义 |
|---|---|---|
| American English 美国英语 | rye | rye 裸麦 |
| Igbo 依格博语 | rí [ɹí] | eat 吃 |
| Swedish 瑞典语 | rov | prey 捕食 |
小舌擦音：
| Language 语言 | Word 词 | Meaning 意义 |
|---|---|---|
| French 法语 | roue [ʁu] | wheel 车轮 |
| German 德语 | Rasse | race 种族 |
| Portuguese 欧洲葡萄牙语 | rato ['ʁatu] | mouse-m 老鼠(m) |
多个音位：
| Language 语言 | Word 词 | Meaning 意义 |
|---|---|---|
| Catalan 加泰罗尼亚语 | ceraserra | wax 蜡saw-n 锯(n) |
| Galician 加利西亚语 | correr [ko'reɾ]ouro ['owɾo] | to-run 跑(v)gold 黄金 |
| Czech 捷克语 | ruka [ruka]řeka [r̝ɛka] | hand 手river 河流 |
| Hindi 印地语 | [ɾɑl][bəɽɑ][bəɽʱɑ] | tree-species-r （树种）big 大increase-imp 增加(imp) |
| Irish 爱尔兰语 | márach [mˠæɾˠah]cáireach [kæɾʲah] | tomorrow 明天dirty 肮脏的 |
| Sindhi 信德语 | [rolu][pʰoɽo][poɽʱo] | wanderer 流浪者sore-n 痛处(n)old-man 老人 |
四、补充
- 汉语普通话（汉语拼音）中的r是卷舌音[ʐ~ɽ]，越南语中的r是擦音[ʐ~z].
- 西班牙语和加泰罗尼亚语、加利西亚语类似，也有颤音和闪音对立的两个音位，如pero: 'but', perro: 'dog'.
- 《手册》上德语的实例是低地德语，高地德语（用于德国南部、奥地利、瑞士等地）中发颤音[r].
- 闪族语言（如阿拉伯语、阿姆哈拉语）的“叠音”（个人认为类似于日语“促音”，是一种长辅音）在《手册》上是用2个辅音表示的，如果看成长辅音，那么长短辅音在这种语言中是作为音位对立的，如在阿拉伯语中：ﺩﺭﺱ(darasa): 'he studied', ﺩﺭﱠﺱ(darrasa): 'he taught'.
五、结论与分析
《手册》上的案例包含16个印欧语言，4个亚非语系语言，2个南岛语言，3个阿尔泰语言，2个汉藏语言，其他是尼日尔-刚果语系和乌拉尔语言。在这些语言案例中，“r”大多数发非边音的流音，如颤音、闪音、近音等，有的语言（如法语、捷克语）发擦音或者有擦音化的现象。有的语言（如波斯语）中r只对应一个音位，有若干音位变体；有的语言（如加泰罗尼亚语、印地语）中包含多个与r有关的音位，构成对立分布。
在一本语言学入门教材An introduction to language , 10th ed(Victoria Fromkin, Robert Rodman and Nina Hyams)中，书上用[r]表示中央流音（central liquid），用来记录英语中的近音[ɹ]
而在Ch 6 Exercise中又出现用[r]表示韩语的中央流音（根据《手册》上的记录，应该是闪音[ɾ]）
基于对案例的分析和参考书上的描述，我认为大多数语言中的r类音（rhotic sound）存在一种共性，即它们是中央流音（central liquid），这就涵盖了颤音[r]，闪音[ɾ]和近音[ɹ]等情况。而An introduction to language书上采用了宽式记音，在不引起混淆的场合使用[r]记录了[r, ɾ, ɹ]等情况。
参考
- ^ab2 https://www.internationalphoneticassociation.org/content/ipa-handbook-downlo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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