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复古的生平与创作

文|池太宁

戴复古在南宋影响大,“以诗鸣东南半天下”(宋·包恢《石屏集》序);时间长,“以诗鸣江湖间垂五十年”(宋·姚镛《石屏集》跋);开一代诗风,领一个流派,是杰出的爱国诗人,我们不妨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认识这位杰出的诗人。

戴复古,字式之,号石屏、石屏樵隐,于南宋孝宗乾道三年(1167)出生在天台道黄岩县南塘的屏山(明宪宗成化五年分黄岩南三乡设立太平县,屏山即今之台州温岭市塘下镇屏上村)。

父亲戴敏才,自号东皋子,是一位“以诗自适,不肯作举子业,终穷而不悔”(宋·楼钥《戴式之诗集》序)的硬骨头诗人。一生迷恋于诗,曾有相当有名的《赋小园》一诗,可见其诗风与艺术成就。时人评论,认为他继承了杜甫的风格,又受“永嘉四灵”的感染,在当时的诗坛上亦蜚声于东南。

他的确是以诗为命的,临终时还对他的亲友说:“吾病革矣!子甚幼,诗遂无传乎!”(楼钥序)对诗真是入迷到念念不忘的程度。有幸的是他的儿子戴复古不仅忠实地继承了家学渊源,而且发扬光大。

戴复古成人后,第一件事就是收集编录父亲的诗作,惜乎只剩下一鳞半爪,后来终于收集到十首编成一卷,放在他的《石屏集》的卷首,以慰父之遗愿,并示不忘父训,后继有人。

戴复古终于以一部《石屏集》,960首诗,46篇词(未全),告慰其父在天之灵,家学可喜有传人矣!

戴复古的时代,正是南宋小王朝偏安一隅,茍且求存,处于“山河破碎雨打萍”的风雨飘摇之时。赵构在临安立足之初,南方还有各路勤王部队,北方也到处有抗金义军的战斗,但到了第二代的孝宗时,由于赵构的不抵抗主义,抗金力量失望的失望,覆灭的覆灭,而统治集团由于得到暂时的安定,更加腐败无能,安于“直把杭州作汴州”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再也不想收复失土、抗金复国了。戴复古生于南宋第二代小王朝之时,成年后又遇上宋军在符离打了个小胜仗,而金人内乱,无力南侵,孝宗有幸得到喘息的机会而做稳了偏安小皇帝。碰上这样的时代,辛弃疾、陆游等尚被闲置,何况一名布衣后生无名小卒。所以即使戴复古“负奇尚气,慷慨不羁”(元·贡师泰《石屏集》序),空怀一腔忠心报国的男儿热血,又哪有用武之地呢!“京华作梦十年余”(《都下书怀》)正是时代造成的个人命运的必然结果。

也正由于南宋的偏安,使台州成为东南沿海既近京又较安定的后方,因而原来偏远、闭塞的经济文化落后地区,得以迅速地发展繁荣。特别在文化上,这时有一大批著名的文人学者如朱熹、唐仲友、赵汝愚、尤袤、岳珂等来到台州,并任要职,把台州的文化教育大大地推进一步。朱熹等人又极重视教育,到处办书院,四处讲学,因而科举之风日盛,中举人数空前增加,在南宋的153年中,台州人考中进士的有550人之多,还有一名状元,科举致仕成为当时台州文人的唯一出路了。所以明代著名的台州学者祭酒谢铎说:“其时,台之人以科第发身致显荣者,何限!”(《石屏集》序)

那么在这样一个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下,戴复古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呢?

第一,他继承了父亲的事业,迷进了诗歌的乐园中,把富贵功名抛到了九霄云外。

据长他30岁的忘年交楼钥回忆,“一日(戴复古)携一大编(诗稿)访余,且言:‘吾以此传父业,然亦以此而穷。’………余答之曰:‘夫诗能穷人,或谓惟穷然后工……子惟能固穷,则诗昌矣!’”在当时热衷于科举以求功名进身的知识分子队伍中,确为独树一帜。

第二,登门拜师。他除师事与其父齐名的徐似道以外,“又登三山陆放翁之门,而诗益进。”(楼钥《石屏集》序)。《四库全书总目》亦曰:“复古曾登陆游之门,以诗鸣江湖间。”可见他确曾登门拜陆游为师。值得探讨的是,他是在什么时候登陆游之门的?

考陆游除了6岁起到绍兴二十三年29岁定居家乡山阴以外,其他时间大部分出仕于任所,但绍兴二十三年戴复古尚未出世。

因而,戴复古登陆游之门的时间有三说,一是乾道三年(1667),陆游罢官从南昌回山阴,定居三山,因为在这以前,都只说陆游居山阴,从未提到过“三山”这个小地方,到这时才开始出现“三山”字样,而楼钥明确说:“三山陆放翁”,所以有人认为这就是戴复古“登三山陆放翁之门”的时间。殊不知陆游在乾道五年起复为夔州通判,乾道六年即赴夔州任所去了,戴复古乾道三年生,到乾道六年还只有4岁,怎能登门学诗呢!

二是陆游于淳熙七年(1180)十一月以后,居山阴,但却常往返于严州、临安等地。这一段时间戴复古只有十四五岁,还在南塘老家,并未开始出游,所以也是不可能的。

三是淳熙十六年(1189)十一月后,陆游已65岁,罢官后定居山阴三山。到嘉泰二年(1202)去京城临安,嘉泰三年79岁时,以宝谟阁待制致仕,五月初归山阴,直到85岁逝世为止,其间除一年在京外,其余20年左右常居山阴之三山,而戴复古的情况又如何呢?根据他自己的诗词来考证,第一次离家出游即“京华作梦十年余”,企图去京城寻找出路的十年,大致上是从庆元三年(1197)31岁时开始,到41岁才回家。戴复古从台州到临安,顺道往山阴,“登三山陆放翁之门”,时间应是他出游之初,庆元三年到嘉泰二年(1202)即陆游73岁到78岁这五六年之间。初出茅庐的青年诗人拜早已名噪诗坛白发苍苍的大诗人为师,终于实现了他的宿愿,而一经大师点拨,于是“诗益进”。《黄岩县志》卷二十八《艺文·书录》云:“其诗远宗少陵,近学剑南,刻意精研,而自有清远之致。”

戴复古自幼丧父,无人为师,只得刻苦自学,但“如商贾之乏资,终不能致奇”(赵汝腾《石屏集》序),这一下如鱼得水、诗艺大进。同时陆游那种“老矣犹思万里行,翩然上马始身轻,玉关去路心如铁,把酒何妨听渭城”(《塞上曲》之四,淳熙十五年作)的爱国激情与满腔壮志未酬之感慨,自然使青年诗人深受感染而铭刻于心,形成他的精神世界中重要的部分。

第三,行万里路。元人贡师泰追寻他的行踪,概括为“南游瓯闽,北窥吴越,上会稽,绝重江,浮彭蠡,泛洞庭,望匡庐、五老、九嶷诸峰,然后放于淮泗,以归老于委羽之下。”(《石屏集》序)戴复古第二次出游主要在长江中、下游一带,也涉足于当时与金人处于拉锯战状态的北方边界的淮河、泗水流域。

一路漫游,耳闻目睹,激起慷慨悲歌。目睹淮河两岸边界线上的人民的悲惨遭遇与绝望愤恨心情,使戴复古完成了一系列爱国主义诗章,放射出光辉灿烂的光华。也是在漫游路上,诗人目睹这半壁江山里小朝廷只知无厌的剥削掠夺,广大人民群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在诗人的视野里满目疮痍,残酷的现实,折射在诗人胸中,形成了《乌盐角行》《织妇叹》《庚子荐饥》等一系列现实主义诗篇,也形成了他的少陵、剑南风格。愤怒出诗人,江湖漫游中积累了极其丰富的素材,行万里路又使他有刻骨铭心的切身体验。“奎星夜夜照江湖”,笔下出现了时代生活的真实的史诗。漫游造就了这位爱国主义的、现实主义的诗人。

戴复古诗词可分忧国、爱民、交友、述怀、写景、论诗六方面。

戴复古接过辛、陆等一群吹奏民族最强音的号手的号角,冲出了诗歌的象牙之塔,在一派醉生梦死的颓丧声中,一片田园闲适的逸乐情里,吹奏出高昂激越的爱国进行曲,写下他借古抒情的名篇《满江红·赤壁怀古》。这是诗人游览赤壁时所写的怀古之作,通过追慕三国时东吴都督周瑜火烧赤壁、大破北方入侵的曹军这一著名战役所创立的功绩,表达了自己收复山河、驱除北敌的豪情壮志,愤怒地斥责了南宋君臣茍安于旦夕,积弱不振,畏敌屈辱的投降主义路线。诗人用饱蘸爱国激情的椽笔,清新雄健的语言,表达出当时大江南北广大人民群众心底的呐喊。所以《四库全书提要》对它作了高度的评价,认为“豪情壮采,实不减于(苏)轼。”

在《石屏集》中还有一首《水调歌头·题李季允侍郎鄂州吞云楼》,这首诗的时代背景是:宋宁宗嘉定十四年(1221),金兵骚扰黄州、蕲州一带(今湖北黄冈县、蕲春县),被南宋守边军队一再挫败。这小小的胜利,却大大地鼓舞了南宋军民的抗敌热情与斗志。就在这时,朝廷任命礼部侍郎李季允(名埴)为临江制置副使,负责规划长江沿岸的边防军务。李季允是位较有见地的知识分子,主张抗战,所以诗人对他寄以热切的期望,借在武昌吞云楼上所见的景物,劝喻季允心中要存北中国广大人民的安危,以“气吞残虏”的雄心壮志来“指授英雄方略”,以酬“整顿乾坤”的雅志。这首诗喊出了人民群众的心声,真实地表达了南北人民抗敌复国的愿望,与辛弃疾的《永遇乐》《破阵子》的豪迈壮烈堪称伯仲,时人王子文(野)评论道:“隐然有江湖廊庙之忧,虽诋时忌,忤达官,弗顾也。”真是“一片忧国丹心”(《大江西上曲》) ,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正气凛然,可敬可佩。

然而诗人的“一片忧国丹心”并不能改变朝廷的政策和历史的命运,满腔热血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只压抑成心底的积郁与愤懑。特别在目睹淮河两岸的情景时,人民的苦难,国家的破亡,屈辱的现实,都沉重地压得诗人欲喊无声,欲哭无泪。诗人极其沉痛地吟成《频酌淮河水》,表达了北中国多少民族英雄立马淮河岸,壮志难酬而“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一掬悲壮之泪,使淮水涌波,然而中原故国仍充满生机,民族振兴复国的希望并未泯灭。面对严酷的现实,虽沉痛压抑得令人室息,然而诗人一颗火热的爱国之心终未消沉,跳动着时代的、人民的脉搏。

“一片忧国丹心”是重要的主题之一,多少精彩的篇章,放射著永恒的光茫。

《石屏集》的第二个重要主题应是“穷年忧黎元”,杜甫式的劳动人民悲惨生活的真实写照,这在两宋诗人中是不可多见的。

由于南宋小王朝既要巨额贿赂金人,又要极度享乐腐化,只有千方百计巧立名目对人民进行无尽的剥削掠夺,其结果必然是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请听养蚕妇、纺织娘们愤愤不平的申诉:“绢未脱轴拟输官,丝未落车图赎典”,“寅吃卯粮苦难言”,更何况“今年无麻愁杀我!”(《织妇叹》)诗人在万里漫游中,到处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现实,“四海疮痍甚,三边战伐频”,连年战乱、失败与经济凋敝、民穷财尽互为因果,形成恶性循环,诗人清醒的看到了历史的真实因而对南宋朝廷痛心疾首。

然而那些王公贵族,却不知大厦之将倾,大祸之将临,麻木到只求旦夕淫乐、醉生梦死于灯红酒绿之中,诗人对这种不公平现象极为愤怒,真实深刻地揭示出这种赤裸裸的剥削关系:“王孙公子巧欢娱,勿将富贵笑田夫。非渠耕稼饱君腹,问有黄金可乐无?”(《题申季山所藏李伯时画村田乐图》)情绪何其激愤,揭露何其深刻,这是布衣诗人在漫游半个中国后有了深切体验才能道出的真理。

宋理宗嘉熙四年(1240)“六月……江浙福建大旱,蝗。”“又诏有司赈灾恤刑。”(《宋史·本纪四十二》)这一年是庚子年,诗人耳闻目睹,写下了极著名的史诗《庚子荐饥》六首。在这一组诗中,不仅真实地写出了“十家九不爨,升米百余钱”,“饿走抛家舍,纵横死路岐”以至于“无地可埋尸”的惨绝人寰的史实,其可贵之处是更大胆地道出“官司行赈恤,不过是文移”,指出朝廷即使下诏赈灾,可是国库空空,拿什么来赈呢!而官吏们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从不以人民死活为念,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转发一个公文罢了!诗人在这里将统治者欺骗愚弄人民的虚伪本质揭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与灾民的水深火热形成强烈的对照,正是如椽史笔啊!

戴复古在长期漫游中,把对祖国山河的无限热爱倾注于笔端,写下了不少脍灸人口的风景诗,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如对岳阳楼,自范仲淹一篇名记之后,几无后人可继,戴复古登斯楼而作《柳梢春》一词:“袖剑飞吟,洞庭青草,秋水深深。万顷波光,岳阳楼上,一快披襟。不须推酒登临,问有酒何人共斟?变尽人间,君山一点,自古如今。”在祖国山河破碎的现实面前,从坎坷遭遇的实际出发,面对名楼胜景,豪放之中自有深沉,末句于忧国忧民的感慨之外,尤富有哲理:青山永不改,人事尽沧桑。山河壮丽而忧愤倍深,以“有我之境”把岳阳楼、洞庭湖、君山的绮丽风光描绘得有声有色,从而更突出了“变尽人间”的无限深切的悲凉惋叹。在诗人眼中,一切景物均与国事民生切切相关,以情驭景,景倍生情,情景融和,决非为写景而写景的孤立平面的死景可比,这正是戴复古写景诗的独特之处,这首词可谓戴氏写景诗词风格的代表。

此外还有《江阴浮远堂》一诗:“横冈下瞰大江流,浮远堂前万里愁。最苦无山遮望眼,淮南极目尽神州。”也是把爱国之情融和于眼前之景中的。无山本可平畴远眺,视野更为宏大,却不意跌出如此深远的国家命运的题旨,风景诗而不离时事,其“伤时忧国,耿耿寸心,甚矣其似少陵也!”(姚镛《石屏集》跋)。

即使是“纯写景”的诗,也达到“天然不费斧凿痕”的境界。如选入《千家诗》的《初夏游张园》:“乳鸭池塘水浅深,熟梅天气半晴阴。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眼前乳鸭、熟梅、枇杷等初生的和成熟的均为一片金黄,在半晴半阴的背景下,更幻出盎然生意,显得丰收的喜悦。末句更广为传倾,简直使枇杷身价百倍。

戴复古的写景诗诗中有画,一首诗就如一幅小窗横幅,如《江村晚眺》:“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舠搁岸斜。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多么明媚的江村晚景,寥寥28字,把江头、落日、平沙、退潮、渔舟、白鸟、芦花各种色彩的各种事物,组合成一个静中有动的有机的艺术整体。“人”成其中点睛之笔,形象鲜明,把一切静物(包括并立的白鸟)都变为生趣盎然的、和谐的、静谧的、富有动态的自然世界,给读者以美的享受。

同代人赵汝腾评论戴复古的诗风说:“石屏之诗,平而尚理,工不求异,雕馊而气全,英拔而味远,玩之流丽而情不肆,即之冲淡而语多警。”(《石屏集》序)确是公允而确切的。台州知府、临海人、他的挚友吴子良称其诗曰:“清苦而不困于瘦,丰融而不豢于俗,豪健而不役于粗,闳放而不流于漫,古淡而不死于枯,工巧而不露于斫。”(《石屏后集》序)这确是辩证地道出了戴氏集江西派和“四灵”的优点而弃其糟粕,故能独树一格的真谛,集各家之长而把握分寸,恰到好处地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戴氏自云:“贾岛形模元自瘦,杜陵言语不妨村,谁解学西昆?”(《望江南・自嘲》)正是得失寸心知,自有独到的见解,道出了继承与创新的精髓。他的老师、理学家真德秀说:“戴君诗句,高处不减孟浩然。”当是指田园诗而言,言其境界亦颇高矣!

复古的婚姻曾发生过两次悲剧。

第一次是发妻身亡。关于复古发妻之事,明刻《石屏诗集》及戚学标《嘉庆太平县志》中“祖妣”“祖母”之说,显然有误,明人黄浚《梅初录》、清人王棻《光绪太平续志》中已有辨证,当为是。据有关材料应是:当戴复古在京都临安“明知弄巧反成拙,除却谋归总是虚”(《京都书怀》)之时,只得打道回府,不料回到家里,发妻早已身亡。催人泪下的是发妻临终前还书两句于壁:“机番白苎和愁织,门掩黄花带恨吟。”就凭这两句来看,也是一位女诗人无疑,可惜没有其他诗词传世。

戴复古对这位志同道合、情真意切的发妻怀念颇深,见了这两句诗更是情不能抑,于是写成《续亡室题句》一律,云:“伊昔天边望稿砧,天边鱼雁几浮沉。机番白苎和愁织,门掩黄花带恨吟。自古诗人皆浪迹,谁知贤妇有关心!归来却抱双雏哭,碑刻虽深恨更深。”表示深深的哀悼。以后又有《题亡室真像》一首,首联为:“求名求利两茫茫,千里归来赋悼亡。”可见亦是归家不久所作。一直到晚年,还常常忆及这位发妻。这无疑是一大悲剧。

第二次悲剧发生在戴复古第二次漫游时,即约宁宗开禧三年(1207)始,经20年后才回家的一段时间里。应当是在离家第二年左右,漫游到江西武宁,发生了一场戏剧性的悲剧。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四《贤烈》条载:“戴石屏先生复古未遇时,流寓江右。武宁有富家翁爱其才,以女妻之。居二三年,忽欲作归计,妻问其故,告以曾娶。妻白之父,父怒,妻宛曲解释,尽以奁具赠夫,乃饯以词云:‘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旁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夫既别,遂赴水死。可谓贤烈也己!”同样的内容,在《南昌府志》《豫章书》中均有载,当宁信其是也!这位夫人俨然又一女词人!

前人同意此说的有《嘉靖太平县志》,《志》中还明言金氏,女名伯华。金伯华的词被清人张橚收入《词林记事》。此外《丹铅录》和《续文献通考》等均载此事。但否认的有戚学标《台州外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石屏词》一卷对此提出质疑。我们在无确实材料可以否定之前,姑信其有也未尝不可,这件事并不有损于戴复古的形象。

戴复古的一首《木兰花慢・怀旧》,且不论怀的是否是金伯华,《石屏词》中有,就是首要的客观事实。就词论词,其言辞凄楚,感情真挚,十年相思,旧地重游,却人去楼空,怅恨欲绝,确为十分动人的怀旧之作。其中出现“楚天”一词,颇令人联想起江西武宁的金伯华。无论如何,这是戴复古婚姻的又一次悲剧。

戴复古到底卒于何年?

钱钟书《宋诗选注》、胡云翼《宋词选》、中国科学院《中国文学史》均是“?”,在没有弄清楚前这是很慎重的态度。

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作“1248?”,游国恩《中国文学史》作“1250?”,江苏古籍出版社《石屏诗词三百首》中的《戴复古家世考》作“1246”,这几种意见主要的依据是他本人的诗词作品。

温岭长屿丁岙村村长陈福正在1993年6月于丁岙村相传戴小姐墓(传为戴复古两位殉情而亡的姐姐)附近,发现署名“族叔祖石屏樵隐戴复古撰”的“宋故淑妇太孺人毛氏墓志铭”,墓志中有“以淳祐六年(1246)十一月壬申附葬于戴奥华父兆”字样,那么戴复古至少应是死于这个时间之后。

据他的《新年自唱自和》中云:“淳祐四年春”,“七十八岁叟”,可知南宋理宗淳祐四年即1244年他已78岁了,那么淳祐六年应是80岁。他还有一首《寄上赵南仲枢密》,据考,当作于1247年2月后,那么,他至少活到81岁。

作者简介:池太宁,台州学院中文系退休教师、副教授。

总编:方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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