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之時---日本陸航特攻史話(一)

“就像把雞蛋打在混凝土上。”

——鉾田教導飛行師團萬朶隊指揮官,巖本益臣 大尉,1944年

前言: 今年年初,筆者前往瞭鹿兒島南端的小城知覽,在知覽飛行場的舊址上眺望南九州的海空,萌生瞭寫作本文的想法。收集瞭一部分資料後,目前終於付諸實踐。本文將會構成一個長系列,力圖向讀者展示日本陸軍航空兵特攻作戰的全貌。當然,水平所限,難免有所疏漏,請讀者諒解。本文僅供學習交流批判,與立場無關。

本人在知覽特攻平和會館前拍攝的照片,知覽曾是戰爭末期最知名的特攻出發基地

一、魚遊沸鼎---陸航的擴充與掙紮

隨著太平洋戰爭來到1943年,日本陸海軍航空兵在戰爭初期短暫確立的空中優勢隨著盟軍人員的補充和新機型的不斷更新,已經逐漸難以維持。圍繞瓜達爾卡納爾和新幾內亞進行的惡戰如同血肉磨盤,不斷消耗著海航與陸航的空中精銳,確保局部制空權對於日本航空部隊來說越來越困難。

1943年3月3日,已從瓜島完成撤軍的日本陸軍發動瞭81號作戰,將第51師團的作戰兵力運往盟軍可能的下一步進攻目標---萊城(lae)。由於對天氣的錯誤判斷,缺乏中低空掩護的運輸船隊在俾斯麥海遭遇瞭嚴陣以待且等候多時的美國陸軍第5航空隊與澳大利亞皇傢空軍的聯合編隊,運用新戰術“跳彈轟炸”並進行特別攻艦改裝的的B-25J和A-20在低空進行瞭完美的突破,連續擊沉8艘運輸艦與4艘驅逐艦,擊斃3600餘名日軍官兵,將整個81號作戰徹底化為泡影。這場以“俾斯麥海海戰”之名留名史冊的戰鬥,成為瞭新幾內亞戰役的轉折點,同時也標志著盟軍航空部隊在新幾內亞戰區航空優勢的初步確立。

3月3日當天對日本運輸艦進行低空攻擊的B-25J轟炸機,隸屬於美國陸軍第5航空隊

1943年夏季開始,盟軍對日本在新幾內亞主要的航空基地韋瓦克(wewak)進行瞭大規模空襲,日本陸軍第四航空軍遭到毀滅性打擊。實質上,到1944年初為止,日本陸軍航空部隊在新幾內亞的制空權已經完全喪失。幾個精銳陸航飛行戰隊,如飛行第78戰隊、飛行第59戰隊、飛行第63戰隊與飛行第77戰隊等戰鬥機部隊已經被大部殲滅,陷入無一機可用的境地。而新幾內亞的日軍航空部隊人員除少數徒步撤退之外,大多數在新幾內亞包圍圈中戰死或病餓而死。

飛行第77戰隊第1中隊的一式戰二型,新幾內亞戰區p47頭號王牌尼爾.基爾比上校即被77戰隊的隼擊落陣亡荷蘭迪亞(Hollandia)機場遭遇空襲的日本陸軍航空部隊,註意近處的99雙輕爆

1943年6月,面對太平洋戰場越來越不利的空中局勢,東條英機指示陸軍航空部隊進行“劃時代的大擴充”,意圖以全陸軍之力,增產飛機,恢復航空反擊之戰力。而擴充航空戰力的第一步,就是對熟練空勤人員的培養。

1943年7月3日,《陸軍航空關系預備役將校補充服役臨時特令》發佈,由於操縱航空器需要相對高素質的人才,於是陸軍決定廣泛招募知識水平較高的大學生投入第一線。需要註意的是,此時“特攻”這種作戰方式還未被提出,因此辨明此時招募空勤人員的目的是必要的。《特令》中註明(以下為簡寫總結):

當時的陸軍次官富永恭次中將的兒子,就作為學生參加瞭特操第一期的訓練班。而招募人數的擴充,也並不僅僅限於特操。

必須要說明的是,陸航相較於海航,無論是特操(海軍同等培養項目是“飛行預備學生”)還是少年飛行兵(海軍同等級培養項目為預科練)都比海軍要晚瞭很多,總體發展滯後於海軍。預科練從昭和五年(1930)就開始招生,少年飛行兵晚瞭四年。而飛行預備學生從昭和七年(1932)就開始招生,陸軍整整晚瞭11年。

右上為森崎武預備中尉,參與護航山本五十六的飛行員之一,瞭解拉包爾戰事的人應該對他很熟悉

現在,有必要介紹日本陸軍航空兵的主要選拔制度。日本陸航的飛行員來源主要有三:其一是陸軍士官學校(簡稱陸士)航空科,其二是預科畢業後直接進入航士學習,其三則是來源於日本陸軍的“少年飛行兵”制度(簡稱少飛)。簡單來說,航士培養的是軍官,少飛培養的是下士官飛行員。

在昭和13年(1938)以前,航空士官學校尚未存在。航空士官學校創立之前,日本陸軍航空部隊的飛行學員進入的是陸軍士官學校下分設的航空科。大正14年(1925)陸士首次開設航空科,其學員在本科階段所受的教育與陸士其他科學員無異。畢業後,學員首先經過3個月的見習士官勤務,之後進入所澤陸軍飛行學校9個月,學習飛機操縱的有關知識。九一八事變之後,日軍對於航空兵的重要性有所認識,開始著手推進航空兵學校的專門化和體系化。1938年12月10日,陸軍航空士官學校從陸士的分校中獨立出來,其校區設在埼玉縣的豊岡町

2cfba32f26d49ad3557354d21a34f7e2陸軍航空學校大講堂寫真,當時航士被天皇賜名“修武臺”

航空士官學校的飛行學生主要來源是陸軍士官學校預科畢業的士官候補生,以及航士少尉候補生,其餘有雜七雜八的留學生等,人數比較少。在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前,航士畢業的各科目學員人數都比較平均,每年入校人數也都在逐步增長,從100多人增長到400多人。以54期為例: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入校人數有所增長,但1941-1943年末比較穩定,均在600餘人左右。且戰鬥機人數較多,一般能達到1/3左右。

但是,在《特令》頒佈後,航士的招募人數開始有瞭爆炸性的增長:

可以看到的是,航士58期與前一年相比招募總人數和戰鬥機學員的占比都有瞭非常大的提高,招募總人數提升瞭100%,戰鬥機學員占比達到瞭66%。戰鬥機學員的快速增長自然有其原因,我們後文詳述。

與此同時,當時在校的航士57期生的教育時間也被直接縮短近半年,大量陸士畢業生轉學航空,直接導致瞭一個有趣的現象:57期畢業後,在陸軍士官學校及所有分校中,航空科人數竟然與地面(陸戰)相關科人數幾乎相等。58期畢業後,航空科人數更是超過瞭地面科人數,這在陸軍中是罕見的。也就是從57期開始,日本陸航的“速成教育”模式也就正式登上瞭歷史舞臺。

提到關於“兵”的主要來源--陸軍少年飛行兵制度,開始的時間更晚。昭和九年(1934)在所澤陸軍飛行學校設立瞭生徒隊,第一期入校的約170人構成瞭通常意義上所說的“少飛1期生”。少年飛行兵的訓練時間相對來說更短,第一年進行理論學習,第二年根據成績和綜合測評進行分科,再進行相關專業的學習。基礎教育通常都設在東京的東京少年飛行兵學校,而專業分科後的學習則分散在熊谷陸軍飛行學校(操縱科),陸軍航空整備學校等地。有趣的是,由於陸軍少年飛行兵的飛行服穿著較為樸素,以及宣傳工作力度不足等原因,報名參加陸軍少年飛行兵的人數不如同等級但卻更帥氣的海軍預科練,陸軍飛行學員相較於海軍預科練逐漸成為瞭“土”的代名詞。

少年飛行兵招募海報,但陸軍的宣傳相較於海軍差的太多,年輕人往往更向往海軍預科練

陸軍航空兵的“速成教育”在少年飛行兵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一般來說,一名操縱科少飛學員的成長歷程從入校開始,要首先在各少年飛行兵學校經歷1年的基礎教育,再經過1年的操縱科準備教育,再經歷1年的操縱教育,之後分配到各教育飛行隊進行4個月的各分科戰技教育與2個月的隊付教育,共3年半的時間才能形成戰鬥力。隨著戰爭的不斷進展,陸軍飛行學校的開設數量逐漸增多,比較著名的有宇都宮陸軍飛行學校、太刀陸軍飛行學校等。

《特令》頒佈後同年,少年飛行兵的招募上限年齡從17歲提高到20歲(下限仍為15歲)。除基礎教育被取消,招生次數增加為每年兩次外,飛行部分的教育也被縮短為1年,成為瞭徹徹底底的速成教育(所謂的“乙種制度”,而原來制度的畢業生被稱為“甲種制度”,和海軍的甲乙飛不同)。1944年,乙種制度被並入“陸軍特別幹部候補生”制度,少飛的培養又回歸瞭本原,取消瞭甲乙之分。從數據上來看,從少飛6期(1940)出身的陸航頭號王牌穴吹智之後,少年飛行兵就再也沒有20架以上的王牌產生瞭。如果除去諾門坎事件的宣稱戰績,那麼少飛王牌在太平洋戰爭中擊落20架以上的僅有2人,而擊落10架以上者也寥寥無幾。而戰爭末期參加對盟軍艦隊的撞擊作戰的畢業生,集中在少飛10-15期。由此看來,少飛畢業生在太平洋戰爭中的戰鬥力實質上是存疑的,對盟軍造成的威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ef2c6791e3eb19defae4164117cefe57《陸軍航空之歌》的部分歌詞,但作為宣傳來說知名度遠不及海軍預科練的《若鷲之歌》

說回特別操縱見習士官。特操的培養軌跡比速成後的少飛乙種制度生稍長一些,進行兩個月的地面準備教育後進行一年的飛行教育,之後直接奔赴戰場。但是隨著戰況逐漸惡化,就連一年的時間都似乎有些等不起瞭。戰爭末期,特操的地面準備教育被縮短為不到10天,訓練飛行時間20-30小時後就要放單飛,1年的時間結束後,畢業之後就跳過曹長軍銜,直接授予少尉軍銜瞭。

除上述途徑之外,戰爭末期少年飛行兵乙種制度並入瞭新的“陸軍特別幹部候補生(簡稱特幹)”制度,該制度並不僅局限於航空部隊,在此不再詳述。

二、困獸思變---“戰鬥機超重點”與新型攻艦法的探索

1943年11月1日,軍需省航空兵器總局長官遠藤三郎中將發表瞭《陸軍航空組織變換的有關意見》,《意見》主要內容如下:

總的來說,《意見》的主要觀點是利用陸軍量產新銳戰鬥機,與盟軍爭奪太平洋戰場的制空權,而對艦攻擊則全部交予海軍(海軍:6)。諷刺的是,遠藤三郎中將作為航士校長,本身就是輕爆出身,還曾在中國大陸有過“赫赫戰功”,對中國人民犯下累累罪行。不過,東條英機為首的陸軍高層對於這份意見非常重視,立即開始著手進行戰鬥機隊的擴充與改編。大量襲擊機與重爆、輕爆的優秀飛行員轉學戰鬥機。

陸航大刀闊斧的進行“戰鬥機超重點”改編的同時,副作用也逐漸顯露出來,那就是陸軍的對地對艦攻擊能力顯著下降。我們暫且按下不表,此時時間正是1943年末,新幾內亞戰區美國陸軍第五航空隊對韋瓦克,荷蘭迪亞的屢次突襲已經讓第四航空軍陷入苦戰,以戰鬥機給盟軍轟炸機造成有效打擊的可能性幾乎已經不復存在。為瞭解決新幾內亞的爛攤子,陸軍航空部隊被迫開始考慮有效對策。最終一種觀點受到瞭廣泛認同:那就是由於雷達與預警系統的落後,戰鬥機數量的絕對差異,正面以戰鬥機抵抗盟軍的空襲已經不現實,最好的辦法是復制俾斯麥海海戰的成功,以空中攻擊切斷敵補給線,摧毀運輸船團,削弱敵軍戰意和切斷補給及增援,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著名的傘降炸彈在韋瓦克空襲中被大量運用,這給第四航空軍的殘存兵力造成瞭沉重打擊

那麼問題來瞭——還是得反艦。但是在目前“戰鬥機超重點”的計劃之中,又沒有那麼多轟炸機和襲擊機瞭。於是,數量不足,高層們希望用質量,也就是高效的新戰法戰術來彌補。接下來自然而然地,有兩條道路向著不同的方向延伸而去,我們以分科作為劃分依據,暫且將其劃分為“重爆派”和“襲擊機派”。

1944年1月,在緬甸中部擔任補給遮斷任務的陸軍飛行第98戰隊(重爆)返回本土,裝備九七重爆二型的他們在過去的任務中慣用的水平轟炸和滑翔轟炸法並未給盟軍運輸船造成可觀的損失。返回本土後,在濱松休整的第98戰隊接受瞭對舊日本陸海航飛行員來說都聞所未聞的改裝命令:改編為雷擊隊,接受海軍訓練與指揮。這是一次罕見的陸海軍協同培養的實例,而這次共同培養的結晶將在1年後薄暮的臺灣沖迎來自己的結局。

飛行第98戰隊的四式重爆,註意與海軍雷擊機相同的綠色塗裝

被改編為雷擊隊的並不止飛行第98戰隊,一共有四個飛行戰隊(其中最著名的,也是最先被改編的為第7和第98戰隊)被改編為雷擊隊,統一歸屬海軍第761航空隊進行訓練。由於通訊和密碼系統的差異,無線電與偵查等崗位全部由海軍擔任,當然,飛行員的夥食和生活水準也都與海軍航空隊官兵一致。就連飛機也統一進行瞭海軍相同的統一塗裝,在海軍的雷擊隊飛行員眼中,四式重爆是一架不錯的飛機,它的操縱性,速度等基本特性都要優於海軍裝備的一式陸攻,因此海軍飛行員常常對陸軍的同僚們投去羨慕的目光。當時海軍飛行員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陸さんはいいなぁ(陸軍的傢夥們真不錯啊)”綠色塗裝的四式重爆也被海軍飛行員們稱為“靖國”。

從2月開始,飛行第98戰隊的陸軍飛行員暫時使用海軍的九六陸攻在鹿屋進行瞭嚴苛的訓練,作為一名陸軍飛行員,洋上航法、攻艦戰術、雷擊戰術等都需要重新學習並通過考核,才能真正形成戰鬥力。不過他們得到的資源也十分豐富:海軍給每架飛機準備瞭白天10枚,夜間5枚魚雷用於訓練,並且1944年6月第98戰隊就收到瞭真正的作戰用魚雷。在此期間,四式重爆進行瞭專門的雷擊改裝,並於1944年7月正式進入98戰隊作戰序列。

隨著訓練的進行,陸軍飛行戰隊的對艦攻擊技能越來越熟練,甚至得到瞭不遜於海軍的評價。此時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擺在眼前:實戰中進行魚雷攻擊的效果究竟如何?

同為陸海航新銳機,飛龍與銀河的魚雷掛載方式不同。此種掛載方式降低瞭飛龍的速度與機動性。

從數據上來說,四式重爆在掛載魚雷時活動半徑約600km,巡航速度為340km/h,而全速突擊時速度也不過350km/h。但在魚雷攻擊時飛機並不能以全速進行突破,原因是魚雷的最適投放速度為晝間270-280km/h,夜間240-250km/h,投放高度為30-50米,最佳投放距離約1000米。如此計算,投雷過程共需30秒。這就意味著在30秒的時間裡,魚雷機需要面對盟軍護航艦隻熾烈的防空火力與護航戰鬥機居高臨下的射擊,這對於低空低速的魚雷機來說是致命的。

對於雷擊隊來說,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利用雷達和照明彈引導,進行薄暮和夜間雷擊是對於目前這支日本航空部隊最有效也是最實用的方式,盡管經過評估在攻擊過程中的損失率會達到攻擊時30%,脫離時30%的驚人程度,但誰也不會想到的是,在隨即到來的慘烈戰鬥中,殘酷的戰損會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與此同時,襲擊機派正在走向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一心希望復制俾斯麥海海戰成功的他們盯上瞭盟軍的新戰術“跳彈轟炸”。

1944年初,鉾田教導飛行師團承擔瞭“跳飛爆撃”的戰技運用研究與教育任務,對於白手起傢的日本陸航來說,首當其沖的問題就是弄明白跳彈轟炸適宜的機種和彈種。1944年4月,鉾田陸軍飛行學校在靜岡縣濱松市濱名湖進行瞭跳彈轟炸的基本戰法演習,演習使用瞭兩種機型,分別是掛載250kg航空炸彈的九九雙輕爆和掛載100kg炸彈的一式戰,從約1000米的空中進行俯沖攻擊,以時速400km/h投下炸彈。此次試驗的結果證明以99雙輕爆搭載炸彈作為攻擊平臺是更好的選擇,隨後跳彈轟炸的研究開始急速推進。

靜岡縣濱松市濱名湖,廣闊的水域是試驗攻艦法的好地方

當時,負責跳彈轟炸主要研究任務的有鉾田陸軍飛行學校的多名研究員,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航法、操縱技術冠絕陸軍,被稱為“航法天才”的巖本益臣大尉(航士53期),也就是出現在我們文章題記裡的名字。他即將在日本陸軍航空特攻史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巖本益臣

雖然跳彈轟炸戰法的研究不斷推進,但適合跳彈轟炸的航空炸彈彈種卻遲遲沒有研發出來。究其原因,是因為空技廠和航空審查部等機構的研發速度較慢,一直到1944年7月也沒有研制成功。

7月中旬,由航空本部主辦,經過3個月訓練的鉾田陸軍飛行學校與各航空隊在相模灣真鶴岬舉行瞭跳彈轟炸的實戰演練,以南部的一段礁石作為目標,各航空隊攜帶實彈進行跳彈攻擊。令人驚喜的是,根據鉾田陸軍飛行學校校長今西六郎少將的回憶,飛校的各研究員大展身手,幾乎做到瞭“百發百中”的精準度。

此次審查演習並未找到照片,隻能找到貌似盟軍訓練跳彈轟炸的實地錄像,照片中的飛機貌似A-20

不過,今西六郎少將還是指出瞭本次演習存在的隱患。他在日記中寫到:

今西六郎少將所言不無道理,於是在同年8月,在海面風速10-15m/秒的情況下,於沖繩縣那霸市附近進行瞭惡劣海況下的跳彈攻擊演習。本次攻擊的效果驟然下降,總體攻擊命中率下降到60%,但巖本益臣大尉竟然令人驚訝地又創造瞭全彈命中的成績。

找個示意圖湊合看,實戰中日本跳彈轟炸教范應為離水面高度10m,速度400km/h,距離敵艦200-300米投彈

作為跳彈轟炸的實地操縱者與訓練教官,巖本大尉也對跳彈轟炸的實際效果有著自己的認識。同年,包括巖本在內的一眾教官前往同樣進行跳彈轟炸訓練的海軍橫須賀航空隊進行學習,他們觀摩瞭海軍陸攻和艦攻從1000米高度進行俯沖到低空後,分散對規避中的模擬航空母艦進行攻擊的場景。海軍的精湛技術給巖本留下瞭深刻的印象,他這樣回憶道:

根據目前的資料來看,巖本益臣觀摩瞭海軍的演練之後,對目前的訓練持相對絕望態度,而這或許也是他日後提出建議並參加特攻隊的原因之一。

觀摩結束後,巖本益臣對教導飛行團研究部的福島尚道大尉說:

福島本來不同意這種直接撞擊的方式,但也被巖本說動瞭,他考慮瞭一下也附和道:“除瞭這種方式以外,沒有別的方式還能擊沉敵艦瞭吧。”

兩人擬瞭一份報告書交給瞭參謀本部,引起瞭參謀本部的重視。經過評估,陸軍跳彈攻擊機駕駛員並不能在超低空如海軍那樣運動自如,同時在訓練中還頻頻出現事故,有1機在低空投彈時被彈跳的炸彈擊中機尾,全機陣亡。並且高層意見認為,跳彈攻擊機在進攻時高度低,飛行時間長,易受到對空火力的持續打擊,且載機由於性能的原因,不能夠搭載大當量炸彈,對敵方主力艦和航母缺乏穿透能力,因此對跳彈轟炸的效果存在疑問。

(從這裡可以看出,不知由於什麼原因,日本陸航的高層又將跳彈攻擊納入瞭與美主力艦隊進行決戰的范疇之中,當談到“主力艦”“航母”時,跳彈攻擊已經背離瞭最初的戰術目的,那麼低效是當然的,失敗也是可以預料的。)

1944年10月,美軍逼近菲律賓。陸航在曲折中延伸的兩條道路,即將悄然走上終點。


三、金鵄折翼——萊特與臺灣的日與夜

陸軍飛行第98戰隊四式重爆“飛龍”,1944年,臺灣沖

1944年2月15日,被譽為“決戰航空隊”的762空在新竹建隊,編入第一航空艦隊第62航空戰隊。到1944年7月10日,海軍進行瞭大規模的整合,陸續開始將多個航空隊編入762空,形成瞭一個規模較大的航空隊。由於需要貫徹利用臺灣的惡劣天氣和臺風對美軍艦隊進行薄暮和夜間雷擊的戰法,762空被改稱“T”部隊,成為瞭被寄予厚望的陸基航空隊王牌。

1944年2月15日,海軍761航空隊被調往馬裡亞納方向,飛行第98戰隊轉入762空編制下,師從攻擊708飛行隊長長井疆大尉,學習雷擊戰術。5月中旬,四式重爆換裝完成,7月初正式形成戰鬥力。

1944年初98戰隊的人員編制,之後並未有太大變化

10月,菲律賓戰事已經箭在弦上。762空從鹿屋移駐沖繩,隨時準備發動攻擊。作為前哨的臺灣附近海面正是預想的“在前哨戰中利用岸基航空兵大量殲滅美機動部隊”的理想地點。

從鹿屋轉場至沖繩的98戰隊四式重爆正在起飛

10月12日,762空本部發佈第十四號電令:

1030,偵察隊從鹿屋出發,沿都井岬208°~220°820海裡圏進行索敵觸接。未發現敵人。

1800,觸接照明隊(細田哲生大尉)8機出發。1900戰隊本部12機雷裝出發,由戰隊長高橋太郎少佐率領。

2150,照明隊在石垣島南方160km捕捉到美軍艦隊,本隊也立即向該方向發進。2300,照明隊開始投下照明彈,但由於編隊未組織好,照明彈投的十分散亂,本隊未能發現敵艦,由於燃料不足隻能返航。而照明隊照明彈耗盡卻一直留在戰場,比攻擊隊早出發1個小時的他們早早耗盡瞭燃料,在臺灣東南部的洋面上全隊失蹤。包含未返航的攻擊隊3機在內,第一天的攻擊損失11機,卻未能取得任何戰果。

諷刺的是,約1840,對美艦隊進行薄暮攻擊的攻擊501飛行隊同樣未能發現敵人,耗盡瞭燃料的他們同樣有6架銀河在海面上失蹤。12日的攻擊結束,762空戰力已損失過半。

762空攻擊501飛行隊的銀河,與98戰隊是一對臥龍鳳雛

10月14日,由於照明隊全部損失,98戰隊無法再進行夜間雷擊,轉而進行薄暮攻擊。762空的攻擊編制如下:

1829,銀河與飛龍的混合攻擊編隊在石垣島南方捕捉到美軍TG38.1艦隊,惡劣的天氣使美軍航母早早收回瞭直衛戰鬥機,但編隊還是被美艦的雷達探測到,貝勞森林號(CVL-24)的F6F-5N夜間戰鬥機立即起飛攔截。就在這一時刻,編隊中的所有飛機都收到瞭代表“全軍突擊”的電報:

攻擊開始瞭!

25架飛機的大編隊在低空成功突破瞭輪型陣,接連投下瞭魚雷。(以下為引用他人翻譯)

(關於該場戰鬥的美軍視角與762空其他單位的表現,請看我的上兩篇文章,在此不再詳述。)

攻擊第501飛行隊的銀河成功命中瞭美軍輕巡休斯敦USS. Houston (CL-81)並造成該艦嚴重損傷。但代價是銀河隊所有飛機全部損失,人員無一生還。而98戰隊並未取得魚雷命中,自身有12機被擊墜,4機成功返航。

休斯敦的魚雷損傷報告,該艦在10月16日艦尾再次被魚雷命中,遭受嚴重損傷。

此役後,飛行第98戰隊可用機隻剩2機,被迫退回鹿屋重建。這隻曇花一現的陸軍雷擊隊就這樣在夜幕的臺灣沖走完瞭自己的戰鬥歷程,退回本土的他們直到日本投降,都未能進行大規模的作戰行動。而其他接受改編的陸軍雷擊隊,並未能有機會參與到這樣規模的航空作戰中。

臺灣沖航空戰最終以美軍的完勝結尾,美軍完善的艦隊防空體系已經成為瞭日本陸海航徹徹底底的“嘆息之墻”,擊碎瞭大本營“決戰航空隊”的幻夢。

陸航重爆派的嘗試,實際上已經失敗瞭。


時間回到1944年中旬。作為跳彈轟炸的開創者,巖本益臣大尉已然對這種攻擊方式喪失瞭信心,但他的學生們並沒有。

1944年6月,裝備九九雙輕爆的飛行第3戰隊在戰隊長木村修一中佐(陸士37期)指揮下編入第八飛行師團並移駐沖繩陸軍飛行場,為即將到來的菲律賓航空決戰進行戰備。

戰隊長木村修一中佐(陸士37期)

在沖繩,飛行第3戰隊見到瞭聞名遐邇的巖本益臣大尉,並在那霸市附近接受瞭鉾田陸軍飛行學校的跳彈轟炸與夜間航法,編隊爆擊訓練,並逐漸成長成熟,戰力逐步提高。

ki-48九九雙輕爆,飛行第3戰隊塗裝

1944年10月17日,臺灣的烽火還未平息,道格拉斯.麥克阿瑟上將指揮的登陸部隊對萊特灣的外圍島嶼發動攻擊,此為盟軍大舉登陸萊特島的前奏。大本營立即做出應對,10月19日,“捷”一號作戰發動。

9月22日,第3飛行戰隊移駐菲律賓克拉克機場,編入第三飛行團,準備對萊特灣美軍登陸艦隊發起攻擊。同日,第四航空軍下達瞭執行第一次萊特總攻擊的命令,該命令由前作戰主任參謀石川泰之中佐下發到各隊。

次日,飛行第3戰隊與預計在之後的攻擊中為其擔任制空掩護任務的第十二飛行團(指揮官川原八郎大佐,含飛行第1,第11,第22戰隊)的16架四式戰“疾風”,以及第三飛行團長長濱大佐和飛行第75戰隊長土井勤大佐一起,轉場至菲律賓利巴(lipa)基地。(利巴市位於今菲律賓八打雁北部)

到達基地後,石川中佐向官兵說明瞭作戰方案。本次作戰采用的戰法類似歐洲戰場美軍采取的“穿梭轟炸”的方式,分為三次攻擊:

  • 第一次攻擊:利巴——萊特灣——塔利賽(今菲律賓宿務島東南部),總航程約1200km
  • 第二次攻擊:塔利賽——萊特灣——利巴
  • 第三次攻擊:利巴——萊特灣——利巴

52412e634e83c8d06e0c68ff224bb0e0當日攻擊路線圖,本人標註

並且戰鬥機掩護的形式也非常怪:本次作戰的戰鬥機並不采取伴隨掩護的方式,而是提前40分鐘出發前往萊特灣上空爭奪制空權,這又頗似美軍在德國本土空襲時采用的“戰鬥機掃蕩”戰法的挪用。事實證明,新戰法的嘗試將導致災難性的後果,而第四航空軍的高級參謀們也即將為自己制定的戰術付出高昂的代價。

總攻擊的時間定在10月24日早8:20。當日清晨,石川中佐親自登上一架百式司令部偵察機前往萊特灣偵查美登陸艦隊動向,之後就失去瞭所有聯系。

0600,第三飛行團長長濱大佐訓示完畢後,飛行第三戰隊傾巢而出,戰隊長木村修一中佐率領24機九九雙輕爆共90餘人(因為需要穿梭攻擊,所以把整備兵也帶上瞭)從利巴飛行場出發。

屋漏偏逢連夜雨,飛行第3戰隊還未出發就黴運連連。戰隊長機在跑道上滑跑時主起落架陷進瞭泥坑裡起飛失敗。戰隊長木村修一隻能換乘2號機,然而在啟動的過程中,戰隊航法主任納所達至中尉被螺旋槳葉片擊中受傷,第三中隊長難波享一中尉機發動機故障,被迫與後續的加藤高之伍長交換飛機,整個行程耽誤瞭近20分鐘。

禍不單行,很快最致命的錯誤出現:為瞭防備美艦載機空襲,原本為第3戰隊開路的第十二飛行團的四式戰升空開始警戒,但木村戰隊長卻認為他們已經出發前往萊特灣瞭,於是也命令戰隊出發,其實掩護戰鬥機根本就沒有出發。

飛行第1戰隊第1中隊,四式戰一型甲“疾風”,1944年,菲律賓

組成編隊時,黴運再一次出現:已經換過一次飛機的第三中隊長難波享一中尉機發動機再次故障,隻能將中隊長交給小松國雄中尉代理,隨後返回利巴。隊裡佐藤辰次曹長機同樣因發動機故障返航,但在利巴上空遭F6F擊落,全機陣亡,第3戰隊還有20機飛往目標。但他們還不知道的是,已經沒有人為他們保障萊特灣上空的制空權瞭。

0730,萊特灣上空,為另一隻友鄰部隊提供空中掩護的第十二飛行團與第十六飛行團一部(新藤常右衛門中佐,內含飛行第51,52戰隊)的20架四式戰“疾風”到達指定空域,開始進行戰鬥機掃蕩任務。這隻陰差陽錯的友軍戰鬥機部隊一時間成為瞭第3戰隊最後的希望。然而命運總是殘酷的,這隻部隊並未發現任何敵人,耗盡燃料後便返航瞭。

飛行第51戰隊長池田忠雄大尉與其座機四式戰一型甲“疾風”

約0830,飛行第3戰隊到達萊特灣上空指定攻擊位置,有1機因未找到攻擊位置被迫返航,其餘的19架飛機編隊發現瞭登陸艦隊,並開始對準目標進入俯沖。

然而此時,第3戰隊並未想到的是,此時他們面對的是嚴陣以待的托馬斯.L.斯普拉格少將(Thomas L. Sprague)率領,為登陸艦隊提供空中掩護的護航航空母艦群TG77.4,這一掩護艦隊包含三個分艦隊:TG77.4.1“塔菲一號”,4.2“塔菲二號”和一天後即將名揚美國海軍史的4.3“塔菲三號”。

TG77.4護航航空母艦群編制,共18艘護航航空母艦

孤軍深入,全無空中掩護的飛行第3戰隊的生命此刻走到瞭盡頭。雲上呼嘯而來的是約15架F4F“野貓”,已經無法考證它們究竟來自於龐大的18艘護航航母艦群中的哪一艘,但可以確定的是,即便是已近過時的野貓,面對低速笨重且並無戰鬥機掩護的九九雙輕爆時,結局就已經毫無懸念。飛行第3戰隊攻擊隊共19機在到達美艦隊上空前即被全部擊墜,人員無一幸存。

滋賀県東近江市沖原神社供奉的第3戰隊作戰畫作,但“絵の中だけ”而已

美國海軍學院在戰後編寫的《萊特灣戰役戰略與戰術分析》(THE BATTLE FOR LEYTE GULF. OCTOBER 1944. STRATEGICAL AND TACTICAL ANALYSIS. VOLUME V. BATTLE OF SURIGAO STRAIT, OCTOBER 24TH-25TH)這樣描寫1944年10月24日早晨第四航空軍發動的攻擊:

為TG77.4擔任戰鬥機引導任務的驅逐艦USS.McGowan(DD-678)在10月24日的行動報告上這樣寫道:

此為日本陸航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跳彈攻擊在萊特灣留下的最後印記。

聖華尼科海峽,距離萊特灣很近弗萊徹級驅逐艦USS.McGowan(DD-678)

美軍在報告中認為,造成當天對登陸艦隊的攻擊失敗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幾條:

原文如此


日本陸航掙紮蹣跚的雙腿,到此為止已被斬斷的鮮血淋漓。但菲律賓的硝煙還沒有散去,“萊特航空決戰”的夢想還未能實現,一個惡魔,即將在民都洛和林加延灣的火焰與鮮血後,緩緩睜開眼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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